火鳥
火鳥

我是一團烤雞腿

我身邊那個普通的城市、普通的家庭,還有普通的我

這可能只是一篇《銀翼殺手2049》的觀後感。

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想像自己具備超能力?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探索家鄉,放棄對身邊這塊土地的依戀?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覺得自己的生長背景有什麼特殊之處?

從什麼時候開始,逐漸覺得「我」這個詞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家鄉能成為家鄉,正是因為那是「我」所出生的地方。如狐狸愛護它的玫瑰一般對身邊這片土地懷有特殊的記憶,但卻又不像狐狸那樣願意承認自己的玫瑰原本只是玫瑰園數百朵玫瑰中普普通通的一朵。總是覺得,自己是特別的,自己所生活的城市一定也是特別的,懷著這樣的心情去探索,總能找到些什麼。然而,即使找到了,卻都帶著自己那份熱烈的期待去觀察,耀眼的光芒反遮蓋了它原本的樣貌。

假如承認了,我的家鄉只是這顆地球上成百上千座城市中普普通通的一個。它所顯示的差異也只不過類似於,同一棵樹上的樹葉經過不同時光摧磨、不同角度的風刮過所形成的差異那樣罷了。差異固然是能找到的,誰能發現兩顆一模一樣的沙粒呢?然而,你也清楚,兩顆不同的沙粒,並不代表左邊這顆或右邊這顆沙粒有什麼特殊性。

我試著回憶自己的童年,自己的「認同」。能找到些什麼呢?遊戲時地上畫著的粉筆線,放學後的拖把,那些我曾熟知卻近乎完全忘記的同學。

初中的校園,在圍牆邊有兩排杉樹組成的小林,那是中午吃飯後一般人所不知道的秘徑。我曾在此思索,走過一個又一個年少的煩悶。這是我熟悉的、喜歡的,但是,畢業一年後我重回那個校園,也很快就明白了。走這條路是會多花上許多時間的,雨天時還有可能弄髒鞋,走的人雖說少,但也不是只有我一個。瞧瞧落葉叢中的食品包裝袋就知道了。從食堂走回教室,其實怎麼走都是差不多的,那些差異儘管被我所注意,並被我喜歡,但它們對我來說其實真的不會有什麼影響。從正路上走回教室,煩悶就能因此減少或增多嗎?

想清楚了,是鬆了口氣。從前的一份緊張與壓力自此後就消失了。我不必再需從這些過往的,甚至出生之前的事物、環境中尋求自己的證明。我完完好好地在此時此地站立著、呼吸著,其中沒有哪一顆碎片是掉落在家鄉、家庭或國族中的。

要撐起的是自己。社會學我沒有認真學過,但我知道有這麼一種學問,是打破自己所修建的圍牆,拒絕破碎的尋尋覓覓,把外在的事物理解清楚了,也把自己的妄想給理順了。順道,也就把自己安放清楚了。

釐清現實的前提總要是承認現實,承認自己是普普通通社會的一員,承認自己出生在中產階級教師家庭考上如此的高中或大學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承認自己所謂的經歷、所有的成就都可以去除感情地來審視,「我不是被選中的那一個」,能夠在內心真正承認這些事情的人,才能用自己的眼睛看見現實吧。

家鄉、國族、身世、我,平靜地看待這些詞吧。或者,試著用「我出生的城市、我所在的國家、我的家族、我作為此社會一個體的經歷」來替換他們。承認自己的平凡與普通,然後,認真檢視這樣的平凡與普通,發現自己所處的社會位置,檢討自己所處的各種形式的壓迫結構。在進行這樣的批判與思考時,我才有自己正雙腳踏在大地上的安穩感。

我是一個中產階級家庭的子女,出生時就註定了有多於社會平均的文化資本,此後的升學經歷也只是其反映。

我曾是校園規訓的合格產物,為生活中毫不起眼的小事而戰戰兢兢,並畏懼教師等握有權力的人。

我生活在中國一座二線城市內,並有當地戶籍,這在中國是少數,享受了大部分人所不能享有的教育、文化、經濟資源。

我生活的城市曾有著老舊的街道、密集的小區,它們被粉刷、被修整、被剷除,替換上玻璃大樓和商場,成為城市年輕人住不起也消費不起的空間。這一情況正蔓延在中國幾乎所有正在膨脹的城市中。

我是一名男性,雖然不符合陽剛的性別氣質,但卻因此而享有生活中的許多好處。上廁所不用排隊,在醫院實習時會被特別重視。假如我是女性,我沒有辦法像如今生活得這麼坦然、閒散。

⋯⋯

看清現實,也看見這些現實之所以成為現實的歷史與機制。儘管除去了家國認同的面紗,但我心內仍然是有情緒所在的,我仍對這樣的現實懷著不滿,懷著改變的心願。我為此而行動,我憑著本能發現星光,藉著知識與同伴的協助而發現方向。在纏鬥之中,把自己作為生命來燃燒。

如此,不就夠了嗎?

家國,自我,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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