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涼
秋涼

早年給體制打過工,業餘策展人,在韓國和義大利生活過,目前以陸配身份在台灣讀博。

中国剩女:战斗还是逃离?​|野聲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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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过了25岁,中国女性就往往面临着“剩女”的狙击,围绕这个词语衍生的流行刊物、影视作品层出不穷,也引起了西方人的好奇心,去年上映的纪录片《剩女》就是由两位以色列导演历时四年在中国拍摄而成的。在本期电台中,我们邀请到在米兰的女权小伙伴阿君一起讨论“剩女”相关话题,并分享Radiohead的No Surprises,以及美籍华裔女作家谭恩美的成名作《喜福会》。

秋凉:纪录片《剩女》是由两位以色列导演历时四年在中国拍摄完成的,选取了三位中国女性作为代表,分别是34岁的律师邱华梅、28岁的广播电台播音员徐敏和36岁的大学教师盖琪,于2019年4月在美国翠贝卡电影节上映,引发了国内外的讨论。我在豆瓣和微博的评论区看到,对于其中最有反抗精神的邱律师不乏溢美之词,而知乎上获得最高赞的评论(答主贺仙)则认为,这部纪录片是“两位以色列咪蒙只是过来割割韭菜,给西方的观众看看他们想看到的中国”。六月的时候,我和朋友阿君应邀参加了一个线上研讨会,和一群关注中国话题的意大利朋友一起,围绕这部纪录片讨论了中国的“剩女”话题,今天我们结合意大利朋友的提问,一起来用中文聊聊这部有争议的纪录片。

阿君:Hello,大家好,「野聲」电台的听众朋友们,我是阿君,目前在意大利米兰在读研究生,专业方向是和艺术理论相关的。


“剩女”是个伪命题

秋凉:“剩女”一词最早收录在《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6)》,通常是指高学历、高收入、高年龄的单身女性。对单身女性的特别关切始于90年代,也就是中国由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的时候。在“剩女”一词出现之前,大龄单身女性群体被称为“大女”,往往与大龄未婚男性“大男”共同出现在叙述里。像片子选取的三位女性有一定的代表性,我们请阿君来简单地介绍一下她们吧。

阿君:我印象比较深刻的主角是邱华梅律师,似乎是作为一个纯粹榜样性的角色,首先她的出身家庭条件是片中最差的,出生于农村,山东是高考大省,是很难从一个北方的农村考大学到北京,并且留在北京从事律师这个看起来很“精英”的行业。而且她的择偶观非常理想主义,一般出身条件差的孩子可能对物质条件比较看重,但在影片开头她对世纪佳缘的红娘提出对未来伴侣的首要要求就是“尊重女性”,不能接受家务分配不均,她这个提法可以说在中国的婚姻市场是不着调的说法,一般我们都看学历啊家庭条件啊几个孩子啊上一辈的财产分配,所以说她在这个片子里显得是最理想主义的人。

从山东农村走出的北京律师邱华梅

第二个女孩徐敏算是北京土著,她的生活条件肯定比邱好多了,但她的择偶条件反而显得特别实际,同时她和家里也有一些矛盾,她的择偶条件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妈妈的意见,包括不考虑农村户口的男性,希望对方在北京有房,最好从事金融行业、事业单位之类的。纪录片里的场景设计还蛮有意思的,比如徐敏刚刚和朋友在浏览相亲网站,筛选相亲对象,说不考虑农村户口的男性,下一个镜头就切到了邱华梅回老家和母亲去田地里收棉花,导演故意把这些矛盾的点放在一起剪辑,还蛮有意思的。

惟母命是从的广播电台播音员徐敏

还有一个角色是大学教师盖琪,她是里面唯一一个结婚的,属于做出妥协的人,因为她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在和朋友的聊天中呈现中一种“把人生快进”(的决定),也就是要在一年之内完成结婚生孩子,完成工作变动,从北京调动到广州,在广州开始新的生活。一开始她是有点无奈的,但好像她又不得不服从于社会的规训,就算你是一个大学教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要屈从这套规则才能把自己的生活往前推,这是我对三个人物的印象。

“快进”完成结婚生子任务的大学教师盖琪

Adon:当时我也旁听了这部纪录片,第一感觉是她们受到家庭、父母的压力会很大,父母对她们有控制,中国“一胎化”的关系使得一些父母对孩子比较多的给予和照顾,尤其是对女生,“没关系过得不顺心家里养你”,于是“我给你供吃供住,你就要听我的”,特别在结婚这件事上。所以我就看到这三位女生,由于对家庭的依赖程度的不同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即便她们内心都是有挣扎的。我所在的意大利在欧美算是比较传统和保守的国家,(“剩女”污名)虽然没有东方这么严重,但女性也多少有些结婚的焦虑,例如我的一些意大利女同事到了二十七八岁,社会也会推动她们做出决定。根据时代和地区的不同,遭遇这种压力的年纪也会随之不同,我们老一辈可能会比我更早一点,台湾的话在二十七到三十岁是个(催婚)高峰,包括你的朋友,他们不见得用言语,而是用行动来push你,好像你不跟上别人的“升级”就会被停留在原地,所以我觉得“剩女”这个概念和社会氛围还蛮有关系的。

秋凉:在我看来“剩女”是个伪命题,即使从最简单的事实出发,“剩女”这个词也不应该存在。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截至2015年年末,中国男性比女性多出3366万人,总人口性别比为105.02(以女性为100),出生人口的性别比则高达113.51。另据统计,80后非婚人口男女比例为136∶100,70后非婚人口男女比则高达206∶100。所以如果真要说“过剩”,还真不是女性。但为什么唯独剩女会被污名化呢?


谁在塑造“剩女”

阿君:在我们整个早期社会主义实践和建设的过程中,女性的力量蛮被重视的,毛泽东在1968年就说到“妇女能顶半边天”,在整个计划经济时期,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政府的立场是鼓励女性参与劳动,也在从各方面积极地提高妇女的社会地位,提供一些便利,比如育儿方面,开设托儿所等等。但是从1990年开始,中国女性的劳动参与率开始逐年下降,直至2016年,从73%下降到63%,“国企改制”引发的下岗潮尤其对女性冲击很大,一方面她们的工作机会减少,失业增加,另一方面原来单位系统内的托儿制度和养老制度也不能够得到保障,女性一方面要维持家庭运转,抚养孩子,另一方面又要投入工作,花更多精力,加上传统“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分工,大部分的家务劳动还是归在女性身上的,她们在就业市场上的竞争力就相对减少了,女性的就业率的下降也会导致其他方面地位的下降。

在大部分育儿的问题上,国家承包的部分越来越少了,需要各个核心家庭自己来维系,而性别分工又往回倒了(变成“男主外女主内”),不像计划经济时期有特定的托儿机构,比如现在的学前教育就完全变成了商业化的模式,家庭的事务都是靠女性来维持,同堂家庭结构就不断被消解了,核心家庭越来越多,特别在大城市,很多年轻人的父辈可能都不在这里了,中国的女性也越来越需要在照顾家庭和事业发展之间进行平衡,不能过多依赖家中其他成员操持家务和养育子女。

另外现在中国人口的老龄化问题日益严重,如果女性不愿意结婚,那么生育意愿越来越少,为此持续多年的独生子女政策也被替换为二胎政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变相地提高生育率,“你不要等这么久了,差不多就结婚了”,制造这种压力促成女性进入家庭,赶紧结个婚把孩子生下来,关注女性生孩子的功能,促使女性回归传统家庭成为一种新的趋势,而对于一些不愿意进入婚姻的处于适婚年龄的女性进行污名化,用“剩女”、“没人要”、“没有性吸引力”之类的负面词汇形容她们。

片中邱华梅面临家人逼婚的一幕

秋凉:在儒家传统中,“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结婚不仅是个人的事情,还关系到家国民生、社会稳定。我们在纪录片中看到,父母对子女的婚姻有充分的话语权和责任感的,不结婚会被家族长辈乃至工作单位认为是一个理应解决的问题。像中国古代许多封建王朝都设有官媒(例如TVB剧《金牌冰人》中的令狐喜),来管理百姓的婚姻,督促青年男女及时结婚,不结婚的男女往往要面临惩罚(一般是罚金)。在民间也存在非职业的媒婆,以中年妇女为主,一般都从事着其他职业,同时为他人说媒,一旦说媒成功可以获得谢媒的财物,他们是中国婚姻制度上重要的一环。在市场化的婚介所出现之前,中国民间的媒人需要有诚信靠谱的口碑,不以盈利为主要目的。近三十年来,中国有规模有组织的婚恋交友形式发生了很大变化,尽管婚介机构鱼龙混杂,但许多背负着“剩女”污名的女性还是像飞蛾扑火积极拥抱这一平台。作为观众,我们也感受到纪录片中的女性们有非常强烈的焦虑,阿君,你觉得她们在焦虑什么呢?

片中徐敏参加相亲活动

阿君:我们的婚姻和其他东西有很紧密的联系,比如生育,如果你是一个不在婚姻内的中国女性,单身生育需要缴纳大额的社会抚养费,而且上户口会很困难的,以及子女的户籍、学位是和家庭不动产绑定在一起的。现在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进当地比较好的学校,特别是在义务教育时期,如果你没有条件送小孩去很好的私立小学,那么只能依托公立小学,它们都是按照学区位来划分的,所以一个比较好的学区房就特别抢手,在大城市的学区房就更夸张了,往往是天价数字。目前的情况是年轻人是没有能力在大城市购买房产,往往需要家庭的支持才能买房,所以片中呈现的父母对于子女的婚恋关系的干涉就显得很理所应当了,年轻人必须要依托上一代,所以如果你不是一个决绝的独身主义者,(异性恋男女)还是想有一个伴侣,有后代,婚姻就几乎成了一个必选项,它绑定的东西太多了。

除了政策方面的问题,对于一个女性来说,例如邱律师,她对亲密关系还是有期待的,不想把自己完全地工具化,把婚姻当成一个投资或者商业合同去经营,她对另一半还是有很强的精神层面的要求,所以说她要保障自己的现实生活和基本的安全感(和婚姻绑定的财产、生育保障等等),这和她的情感就成了很大的矛盾,你要么就完全地把自己商品化,进入一个像商业合同一样的婚姻,所以在世纪佳缘的红娘面前,她的理想主义就变成一个笑话,被两者左右拉扯,不知道怎么选,这也是“剩女”的焦虑的一种吧。

片中盖琪的一家三口

Adon:我们之前有一期节目讨论婚姻,说它是一种维稳工具,女性生理上是一个培育下一代的角色,所以会有很多恐吓她们抓紧生育的都市传说,我觉得这是社会对男女的期望不同造成的结果。像德国女人的强势是众所皆知的,很多德国男性会倾向于找亚洲的女性,这些处于经济文化优势的男性找弱势国家的女性会比较容易,有点像一层一层的鄙视链,剩男可以有其他方式去解决,但最后剥削的还是弱势国家。大龄还单身的女性可能要经济实力很强,社会地位也不错,有其他东西去抗衡社会压力,这很荒谬也是现实。

秋凉:我们可以看到,在塑造“剩女”话语上,媒体“功不可没”,一旦冠上了“主流媒体”就不是communication(交流)而是propaganda(宣传)了,作为一个原子化的个体很容易被这些话语所裹挟,不论你是剩女还是其他想法迥异于主流的人,都可能面临被边缘化的情况,对此Adon有一首歌要推荐。

Adon:我今天要推荐的歌是No Surprises 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电影《西班牙公寓》里,讲述周围环境带来的无形压迫,歌词中也有很多隐喻,我自己身为男性的主要解读是工作的压力,“ A job that slowly kills you”,工作会慢慢把你杀死,变成一个完美的螺丝钉来帮助社会运转。我每次去街头都会唱这首歌,就是反复告诉自己当时在台湾的生活是怎样的。作为男性,我没有办法切身体会“剩女”的压力,但觉得这首歌对于“剩女”还是蛮合适的。

秋凉:其实我们说女人要做“贤妻良母”,强调“母职”、“妻职”,也就是女性在婚姻制度中的免费打工,和被压榨的“社畜”是异曲同工的。希望今天这首歌能够帮大家打开心结,重新审视环境,摆脱不必要的压力,​让我们一起欣赏Adon带来的No Surprises

"No Surprises"的MV只有一个镜头:汤姆·约克(Thom Yorke)的头被装在一个太空人似的圆形头盔里,逐渐被水吞没,最后水退去。

秋凉:之前有意大利朋友Gianluigi Negro提问,说这个片子是以色列导演作为局外人的审视,而不是中国人的观点,好奇中国女权运动是否对此有发展性的批判或者讨论。我个人的看法是,对于以“剩女”污名为代表的性别议题,女权主义者其实一直在场,在公共空间里一度是非常活跃的。我自己对性别议题的关注始于2012年上海地铁的“我可以骚,你不能扰”,是一个反对性骚扰的行为艺术,当时央视和多家主流媒体都给予了跟进报道,之后还有反家暴、性侵、就业歧视、职场潜规则、家务以及子女抚养责任分配的不平等多方面的议题,近两年大家比较熟悉的有米兔运动。这些活动的很大一个特点是依托微博,而且近年来我们能明显感觉到微博上讨论女权话题的热度的上升,其实是因为线下的行动越来被收紧,公共讨论被迫更多地转向线上,成为“流量经济”的一部分,所以我们才会看到微博上话题度的提升。

媒体人李思磐老师最近撰文指出,微博“渐渐女权”的原因是在公知被退隐之后,女性用户始终是最愿意花钱也是最活跃的,特别是美妆、时尚和娱乐领域,这些用户往往集中在80后、90后受过大学教育的年轻女性,她们对于微博平台商业收益越有影响力,那么其内容需求也必然通过用户调研和算法机制,反馈到平台的策略调整中。所以今天我们会看到女权话题在社交媒体上越来越有影响力,也催生了一些意见领袖。但我个人觉得在“流量至上”的资本指挥棒下,会有一些不太乐观的现象:一是隔靴搔痒的Lean in,只卖吆喝而不见对体制有冲击性的改变,一直教你要变成更好的人,所以来买我的课吧,做美容,做运动,哄老公,让我包教包会你变成更好的人,所谓“一个Ayawawa倒下去,千万个Ayawawa站起来”;二是拉帮结派,打着女权标签行霸凌之实,在最近的一些圈内争论中也看到,一言不合就“打倒反动权威”,罔顾事实大扣帽子,进一步挤压公共讨论空间。

图片来源:《微博女权的前世今生:从“政治正确”到“商业正确” 》,作者李思磐,2020年6月16日


出国=自由之路?

秋凉:根据豆瓣评论区的爆料,纪录片里最引人瞩目的邱律师选择了留学法国,后来移居德国,结了婚并开办了自己的律所,用中国观众的话说,“小姐姐实现了爱情和事业的双丰收”,在外国观众眼里,这似乎也称得上是一个童话般的Happy Ending。阿君,你会觉得出国是“剩女”的出路吗?

图片来源:豆瓣网友@邻居家的土拨鼠

阿君:你看到网络上一些中国网友对影片的观感还蛮有意思,讲到邱华梅选择了出国留学,去了法国一个看起来更先进更民主更自由的国家,豆瓣里面对她这个选择好像特别羡慕,可以打破桎梏,不顾家人的反对,也没有屈从选择去到一个更发达的国家,好像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好像很棒,但我觉得有点吊诡。因为首先呢你作为一个亚洲女性少数裔,去到还保有西方中心价值观的新国家,你就不会成为另一个被边缘化的主体,就不太可能。我们在讨论“剩女”问题的时候,如果你现在到了适婚年龄,跑到欧洲、美国,一些更发达跟自由的国家,你的情况会变好吗?其实没有人会关心你,你就是一个透明人,你受到歧视和不公平的待遇,你的发声的声量会很小,所以不必觉得“逃离这个环境就一劳永逸了”,还是要警惕是否被西方中心主义的论调所渗透。作为一个亚洲女性,在国内都是催你去做违背你主观意志的事情,到了西方这边可能不管你说什么,都没有人愿意听你和理解你了,就是纯粹以一些东方主义的视角来看你,例如一些白人男性有“黄热”,对一些文学和电影作品的东方女性,有种猎奇性的性幻想,对你是另一种方式的物化,就可能和一些中国男性是把你当生孩子工具的物化不一样,他们中有些人是那种是带有色情意味的眼光来看你的,所以完全不能说跑到西方国家就能解决问题或者很轻松地活下去。

电影《苏丝黄的世界》(1960)

秋凉:《蝴蝶夫人》《苏丝黄的世界》是很典型的西方白人直男对东方女性的性幻想,事实上作为一个少数族裔的女性,在国外生活绝对不是随处可以邂逅罗曼史,对我来说,来自外国人的轻佻的调情更像冒犯而非讨好,这不是用“文化差异”可以一言以蔽之的,而且为什么不是外国人尊重我们的约会文化呢?意大利国家统计研究所(Istituto Nazionale di Statistica,缩写为ISTAT)的数据就指出,风险系数更高的性别暴力受害群体包括年轻女性,离婚和分居女性,外国女性,残障女性,外国女性更容易遭受强奸(7.7%)和强奸未遂(5.1%),而外国男性的大多数暴力行为都发生在同胞身上。所以前往西方并不等于获得解放,也会带来新的问题和压力。那上次线上讨论会也有意大利朋友也问到中国人如何看待跨国婚姻,Adon你怎么看?

Adon:我觉得长期相处的话语言交流如果不够顺畅,我自己是比较难接受,当然也有外国人中文讲得不错。我的经验是文化交流一开始都蛮有趣的,你可以了解到很大的资讯量,但久而久之,泡泡就会破碎。我那时候感觉到不只是语言(的问题),文化是种更深层的东西,不单是西方人,他们也会分区,北欧、南欧、巴尔干半岛,等等,来自同一区域的更有共同话题,不在同一区域的就很难get到一些点,也很难介入,比如我看过塞尔维亚电影《黑猫白猫》,相当于外国人看过周星驰,他们会很惊喜,但仅止于此。我的文化交流经历就是从兴奋到某种失落,觉得需要长期的生活才能弥补这种文化上的鸿沟。亚洲的许多国家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共通的文化环境还是强于西方,跨国婚姻对我来说,如果长期的生活交流吸收到对方的文化,我是乐观其成。但在台湾也有些极端的例子,因为跨国婚姻会引发本国男性的集体焦虑,觉得“优势的国家一直在带走我们的女孩”,有个说法叫CCR(即Cross Cultural Romance,跨文化恋爱)。我觉得很多事情你去了解背后的原因,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不需要用太激进的言语(去攻击)。

纪录片《娶个亚洲新娘》(2012)

秋凉:中国大陆在1978年没有登记任何的跨国婚姻,改革开放后,跨国婚姻在中国发展迅速,已经成为一个较为普遍,值得关注的现象,2012年就有53000对跨国配偶登记结婚。在这种跨国婚姻模式中,由于夫妇双方具有不同的文化背景,他们的婚姻面临着文化差异带来的适应问题。同时,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如夫妇之中缺乏爱情,结婚为了获得绿卡,对对方文化的不接受等,离异的跨国婚姻数量也不少。另外呢还有意大利朋友问“意大利的华人社区中是否也存在剩女现象”,阿君你来回答一下吧。

阿君:关于意大利华人社区,我觉得早期的华人移民和留学生群体还是很不一样,比如留学生蛮大一部分是研究生,在国内受过大学四年教育,出来花个两三年这样,但是移民的话就我了解到的浙江移民比较多,在他们的社区里面蛮大一部分女性是很早结婚的,因为以前出来的移民是国内经济不太好的时候,大家出来都是为了赚钱,不太重视教育,如果教育不能提供直接的经济上的变现以及社会地位和资源上的变现,那么这些一代移民好像就不是很在意后代的教育投资。意大利的高中就可以选择学会计之类的专业,类似国内的技工学校,所以如果一个孩子学了会计,高中毕业后就可以很快帮家里打理事务、赚钱,就没有必要去大学进行下一步的学习了,特别是去学那些不能变现的专业,比如说文科类的,什么历史啊文学啊,基本上很少可以看到二代移民的身影,他们大部分直接就进入工作了。与之相伴随的现象就是华人群体的下一辈结婚年龄是非常早的,首先他们的成长环境还是很依托于宗族制家庭的连接方式,因为早期的移民都是依托华人商会,靠这种熟人社会互相帮助,才能在意大利形成一些小的社群,所以华人的内部关系是非常紧密的,通过依托这些关系来保障自己的安全,包括经济上的发展也是依托于这些小群体、小社会的,那么宗族制的观念也是要延续下去的,如果你要依托父辈的社会关系去赚钱,那你还是要符合他们的期待,还是要很早结婚,传宗接代,这一点非常重要,所以说为什么华人二代结婚非常早的原因。

秋凉:去年我参加非营利组织WUXU组织的普拉托计划,在调研时有问过当地华人,问如果是儿子娶意大利女性,他们认为是OK的,但反过来让女儿嫁给意大利男性,他们就表示摇头了。在婚恋这方面,华人并不见得会因为出国而变得更加开放,相反可能会更加坚持相对保守的婚姻观念。我在米兰看到华人社群不缺乏同乡会、文化协会等民间社团,但立足性别角度和女性救助的中文机构依然非常有限。

在这里我向大家推荐一本小说,来自著名美籍华裔作家谭恩美的《喜福会》。谭恩美在1952年出生于美国加州奥克兰,曾就读医学院,后取得语言学硕士学位,她三十三岁开始写小说,处女作《喜福会》便一举成名,成为1989年美国四大畅销书之一,多次获奖并拍成电影。《喜福会》某种程度上就是移民女性的一个微型互助组织,里面写到四对不同的母女,站在各自的角度分别叙述各自的生活。其中的母亲们都是在解放前夕从中国大陆移居美国的,她们怀揣着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抵达美国并在那里成家和生育子女。

电影《喜福会》剧照(1993)

小说也讲述了母亲们与女儿们之间的心理隔膜和感情冲突,这些出生于美国的女儿们都会讲流利的英文,自我认同是美国人,但又面临着作为少数族裔的新问题,以及追求个人幸福时的困惑。在她们的母亲身上,女儿们学到不逆来顺受、勇于抗争的精神,最终都勇敢地接受了生活的挑战,走出了阴霾,这也是小说表现女性抗争主题在下一代身上的延续。

电影《喜福会》截图

我相信每个人都憧憬幸福,无论是选择战斗还是逃离,都是我们接近幸福的方式。“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感谢阿君做客「野聲」电台,愿我们都有勇气直面现实,追求所爱,拥抱未来。

感谢收听「野聲」电台,让我们下期再见。❤️


文案策划/秋凉 音乐制作/A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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