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irednym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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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一个个。

無畏山小貼


就在回房間的路上聞到了臭味,那種動物的味道。

酒店造得極有見識,長在自然里,贏在不爭。有長的走廊臨空架在巨大的山石上,樹潦草的長出來,留下山岩上影影綽綽。到了房間還在想那些氣味,動物巢穴、糞便,也可能幹脆是自然本身。

黃昏裡面湖而坐,濾去紅茶葉子,留下純淨的琥珀般顏色,是一個高級灰的世界里,唯一閃著寶石光彩的東西。還有餘地看天色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暗去,好像提前退休的願望已然得以實現。朋友說我換了工作後滿臉嚴肅,拍不出好的退休照。那是真的。山岩被鑿平,容下一個泳池和一處花園,園裡留了天生石,少年在日落前坐了上去,開始吹笛子。

一靜下來全是感動,細細的笛聲,天女散花。

和前同事出行,必要復盤前份工作之人事。聽聞種種無常,竟是活久見,才悟到某老闆臨別箴言,選擇你的戰爭——想必這並不是讓我足夠柔軟,而是職場人懂得避難而已。換公司和生活方式亦是大戰略一種,所避開種種,譬如重壓下心臟病死去的同事,離職日怒氣漫天的元老,消失的董事內中癌症過世的隱情,累積起來,資本的惡在各種政策的掩護下,昭昭然。

細細的笛聲,人們面容沈靜,並不去想俗世險惡。

大堂里坐著低眉的一對盛裝人兒,帶著密密如頭盔的金飾,像是新人在成禮;成群的賓客,都穿著本地古式服飾,靜靜各自行事,異國旅人如我,並不能分辨哪些是酒店的員工,既源於服飾,亦是人人都生得端莊。

當地人愛白衣,禮佛甚至著深色衣服是為不敬,學校亦是一律只制白色的校服,這信息來自於自機場接機就跟隨我們的司機,昌杜先生。我們在爬獅子岩的時候,昌杜先去停車,本說好在停車場等,未曾想他後來也爬了上來,繼續一路絮絮叨叨力求客人們把風景都看透——這包括他繞二十公里僅為我們看到所有明信片上獅子岩的各種角度。

同伴累了,脾氣就不好起來,拒絕走昌杜建議的路,一個人在前頭徑直下山。我回頭看看昌杜,他是緊張得抓緊扶手,一步一挪,顯然是有些恐高的症狀。我便慢慢等他,並告訴他我們平日爬山慣了,自然別人花兩小時登的山,我們一小時就能爬完。

前面的人都走遠了。

一個人生氣的狀態是很明顯的,連路上看到水塘里洗澡的大象,又看到另一個湖里呼呼大睡的大象,好心情都沒有被召回來。我開始想念獨行的那些好處。


人面

某人出行購得一個小人面雕,每日置於袋中,心懷煩躁便摩挲人面,漸漸自己臉孔日益平靜如佛面,人面雕卻時而憂鬱落淚,時而怒色滿面。

是夜暴雨,夜行康提。

斯國十年內戰之後,經濟停滯,一切都褪色了,反倒人心平和,地上潔淨,人們赤腳走路,等一會看,腳上也只是一層沙礫而已——和印度是多麼的不一樣!四處熱帶風景,牛健健康康的散步,帶著閃光的皮膚——和印度是多麼的不一樣!小鹿有時候從單行道上躍過,池塘里有睡覺的大象——前面提過。我們的司機開得很慢很慢,本來我們是表揚他開車很穩的,後來發現興許是有個輪胎並不太好,所以一切障礙,都小心的繞過去。

酒店晚上的自助餐廳,露台上有廚子現炒宮保雞丁,一嘗之下竟有鑊氣,調味偏甜,如此地的咖喱一樣,是南方一樣的甜調子,宴席會散多麼的討厭,可是甜點之後奶酪之後,也沒法再多停留一刻。

竟忘了看天上有無星空,只記得窗玻璃上是沾滿了各種飛蟲的屍體;路旁見到幾次枝條拴著石頭的果樹,兩件事我都想了一下,生存既壯美,又悖謬。博物館裡當地講解員強調被印度人燒掉的文明,新聞上卻在講中印當下對島國政變的種種博弈——斯國現時兩個政府,對底層民眾來說,倒是並不相干的事情。

民眾買蓮花供佛,坐在菩提樹下消磨時間,也沒有什麼動遊客生意心思的舉動,基本是毫無商業氣息。和所有所謂欠發達地區一樣,火車上有的是人自然而然就要把食物分給我們吃——這讓體驗了一次無座火車的朋友在遭受劇烈心靈創傷的同時,又大吃一驚人們的善意。而我大吃一驚的時刻發生在次日酒店早餐時,聽見鄰座的商務客——美東和班加羅爾的科技公司人誇誇其談,自己難以抑制的厭惡。真正的城市就是這時候開始出現的,最末那天我們坐在大堂的沙發上各自刷手機,去頂樓露天酒吧看看近在咫尺的大海的念頭,都掙扎了一下才得以實現。那天黃昏真的是種曖昧的黃色,就像湯姆克魯斯那部香草色天空里的畫面,在建的高樓竪起巨大的燈柱,照出夜色里暴雨和工人赤裸的背部,迪拜大叔五分鐘之前在電梯里像我們抱怨此地生意難做遍地腐敗,我們反問迪拜難道沒有腐敗,大叔一下怒了,甩出一句,

——別相信任何話!

當然,這個我也想了很久,也許是別相信任何什麼話,又或者是別信他的話,如果是後者的話還有些撒嬌的意思,於是我笑了出來,這些途中的念頭無人分享,就閉嘴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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