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伸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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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 not be sorry. Be better.

Elysium

第一章 : 空
  • 01

被黑影支配的世界中,意識再度被召喚。

什麼都沒有,只有靈體飄在空中,他朦朧察覺到己身的存在。

沒有人,什麼都沒有,沒有開始、沒有結束,只存在著無為的世界。

彷佛投身在夜晚的大海,不可靠的感覺讓他放任意識漂流。

然而,在一瞬間,昏暗的世界產生了變化。

正面有個人,站在只有意識的自己眼前。

垂直伸長的影子,看不見臉,樣子很模糊,只隱隱覺得是個女性的身影。

影子搖晃,緩緩地朝他伸出手。

手指溫柔掠過意識的時候,他不知為何感到了無比的惋惜,彷佛一直期盼被這樣對待,彷彿很不可思議的感情不斷地波動。

他想要跟影子重疊的意識,被來自後方的纖白指尖給包覆。

柔軟又灼熱的觸感。

一意識到那個熱度,他面前的影子存在就迅速變得淡薄。

朝向前方,心靈震顫,激情叫喊——但是在虛無的世界里沒有聲音。

獨自被留下,影子遠去,慢慢淡化,最後消失無蹤。

在最後,影子平靜地伸手指向快哭出來的他。

『——空。』

連原本聽不清楚的話語都變得模糊不清,而後世界消失了。




一張開眼睛,從未見過的環境一度讓少年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在他的正上方,破碎的天花板之外,深藍色、群星閃爍的夜空映照在眼中。

他試圖移動自己的身體,但全身使不上力,連手指都失去知覺,這突如其來的晃動使得他噁心欲嘔、胃中湧上喉頭的灼熱感,伴隨著尚未退去的頭暈目眩,一同從他嘴裡吐了出來。

這裡是哪裡?

就在逐漸恢復身體的掌控時,這個問題也在他心中不斷打轉。

少年不認得這裡,他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試圖在腦海中搜索著記憶,但只要他這麼做,思緒就會宛如陷於汪洋大海一般失去方向。

這怎麼可能?他不明白,他的大腦仍可以運轉,也可以對周遭的環境進行判別,唯獨記憶的搜索功能被不知名的力量給阻隔在外。

空⋯這是我的名字。

在抗拒了頭疼的努力思索後,他只得到了自己名字。

他是不可能憑空出現在這裡的吧? 一定是有人帶他過來的。那麼是誰把他帶來的?又為什麼要帶他來這裡呢?

不斷冒出的問題都讓少年感到混亂,但沒有人可以回答他。

影⋯⋯

這個名字,是他第二個能夠記起的事,也是他回憶過去時唯一能記起來的人。

然而,空卻沮喪地發現,腦海裡有關她的記憶全都模糊不清。

環顧四周,希望可以找到一些線索能幫助他。

寒氣刺痛肌膚,使他在半信半疑中從地上坐起。

外頭照進的月光,使空能夠看清周遭的一切,他才意識到,這個地方絕對不是正常人會來的地方。

那是一片銀白、所有事物都被雪霜與冰柱所包覆的光景。

他似乎在某種建築物內,裏頭原先擺放的木箱與作為牆壁的木板因為時間的流逝而發黑、長霉,甚至剝落、毀壞,木箱內的物品似乎被強大的外力所翻倒而撒落一地。

因冷意而抱住自己的肩膀,吐出白霧的空用力咬牙,吹過的風冷到像要切開身體,粉雪不是飄降,而是打在身上。

身穿由粗木棉或麻布所製成的淡藍色短袖上衣,布料的織線相當不規則,質感也非常粗糙,袖口縫線似乎也不是出自裁縫機。

衣服並沒有領子,胸前切成圓形的開口則綁著的是一條相當細的皮繩。

而深藍色的褲子也與上半身是相同的材質,完全無法保暖。

空從沒見過這樣的服裝,更別說拿來穿在身上了。

他急忙撫摸自己的臉,深怕臉上也多了些奇怪的東西。

還真的有。

一個奇形怪狀的機器戴在左耳上,似乎也被冰雪凍住無法作用。

這又是甚麼東西?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機器,更別提將這東西戴在耳朵上了。

但這微小的機器,或許能在之後幫忙找回記憶也說不定。

將所有的一切都染上白色的風雪似乎已經持續了好一段時間,自己又已經昏迷了多久呢?

空從地上站了起來,使用凍僵的手指,用力地打開了在一旁被冰霜所封死的木箱,尋找可以保暖的東西。但裏頭的物品也全被冰霜所凍結,連拿都拿不起。

他生氣地闔上了木箱,繼續在這狹小的室內搜索著。

一件毛毯、一件長褲、甚至一件上衣也可以,任何能夠幫助到空的,他都願意接受。

但全都是徒勞無功。

他得離開這裡。

空忍著寒冷,四處張望。

他處於這倉庫的最深處,而不遠前方,有個可以通向上層、已毀損的階梯。

敞開的地閥門,代表著大部分的風雪都是從那裏流進來的。

於是空隨手挑了一個木箱,將它推至樓梯的下方,踩了上去,躍上連接上層的階梯。

然而,外頭的情況遠比裡面糟糕。

站在破碎的甲板上,眺望著遠方,才終於得知了他身處於何處。

被白雪所覆蓋的石脊,向著四周展開,形成了宛如天然屏障般的巨大石壁。而順著另一個的方向往四周望去,則是有著蜿蜒至白霧之外的高山森林。至於他所站的船,則是沉入了結凍高山湖之中。

作為船支結構的木頭與支架散落一地,而在坑洞的另一端,則是被分成兩截的船尾,即便大多都被白雪所覆蓋,他仍可以想像,這艘船當初撞毀的模樣肯定相當慘烈。

在坑洞之中,開著一朵閃耀著冰霜與白雪的藍色玫瑰,朝著坑洞的周圍鋪開她那能夠將吞噬所有的雪霜花瓣。

在那散發著奇怪氣息的花瓣中央,有具龐大且被白雪所覆蓋,奇形怪狀、長著椅角的動物屍體,帶著死亡的無聲氣息,而那如同鮮血般紅色的粉塵不斷從中發散而出。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這也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他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難道他是這艘船的船員嗎?如果是的話,那其他人呢?

空看著這一切,百思不得其解。

一股寒風吹進他的頭顱,溫度之低都快將自己殘存的體溫給吹熄了。

不行,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先凍死。

他抬起頭,望向被撕裂成好幾塊,早已因為時間而褪色而無法辨識圖案的灰色旗幟。

將旗子取下後 ,空將棉布披在身上,形成一個暫時保暖的斗篷。

沿著木板走到了地面,輕輕地踩在冰雪之上。

好了,接下來該往哪裡走才對?

他環顧四周,試圖找尋一條明顯的道路。

然而高聳且巨大的數木交錯成一堵天然的圍牆,只有些微的縫隙可以通過。

沒有路,沒有燈,沒有方向,沒有指引,沒有食物,沒有水,沒有人。

「有人嗎?」

空用沙啞的聲音大聲喊著,企圖將自己的聲音傳遍整個森林。

他可以聽見自己的聲音迴盪在坑洞之中,但除了紅色粉塵所散發的低聲響,什麼都沒有。

甚至連夜晚該有的的蟲鳴都消失了。

他該怎麼做?

他的下一步又是什麼?

寒冷的溫度、顫抖的身體、加快的喘息吐出了陣陣白霧,低下了頭,雙手拳頭緊握。

空慌張地來回走動,他不能就這樣步入森林。

他明白若是以現在的情況進入的話,若遇見兇猛的野獸,他連一點反擊的餘地都沒有,只能乖乖地成為他們的晚餐。

但待在這冰天雪地也不是個好辦法,沒有食物與水,他是不可能在這存活下去的,遲早會因為失溫而死亡。

突然,從他的腳下,傳來了清脆的破裂聲。

那並不是屍體,牠還活著。

那是比空要大上十倍的身軀,就在與那生物對眼的同時,從咽喉深處所發出的低鳴也隨即響起。

雪花紛飛、褪去了白雪的枷鎖,牠那強壯的身軀與銀白色的鱗片閃耀著月光並搖晃起身。

巨龍輕輕地甩動頭顱,展現出金銀色的倚角,低鳴聲逐漸擴大,轉為了威嚇。牠站直了巨大的身軀,利爪將地面抓出了幾道裂痕,背部拱起,銀白色羽翼甩去了白雪,並在同時間張了開來。

藍色的雙眸緊緊地盯著空,好似用無聲的咒文令自己臣服於牠的腳下。

粗壯有力的前腳向前踏了一步,隨著突然的重量改變,冰層的碎裂聲也隨即響起,裂痕竄上了周圍的冰柱,使得脆弱的冰塊失去了原先的平衡,硬生生地倒塌在巨龍身上。

空也因為掉落的震動,使得他滑倒並跌坐到地上。

看著被冰塊砸中、倒臥在地上的巨龍,從牠受損的翅膀之中,汩汩湧出了大量的深紅色粉塵與鮮血,注意到了那把造成這樣傷口的藍色武器。

巨龍努力支撐著意識,並捲曲著身體、趴臥在地上。

與這樣的巨獸相比,那就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武器,卻是牠奄奄一息的主因。而從中所散發出的奇特能量,形成了冰冷的寒氣,從生物的體內逐漸冰凍至外面,甚至將牠的每片鱗片都覆蓋上了束縛的冰霜,使得牠無法動彈、生命垂危。

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空伸出了手,試圖想要安撫受了重傷的巨龍。

他伸出手的那刻,從巨龍體內所發出的龍吼,使得空雙腳發軟、跌坐地上。

震耳欲聾的聲音刺激著他在耳內的所有神經,不自覺地將耳朵摀住。

待聲音消退後,他才將手放了下來。

眼前的巨龍似乎想要站起身子,擺出戰鬥的姿態。但從傷口不斷流出的鮮血與冰霜,在牠站起來的同時又不斷湧現,破碎的同時再次凍結住,宛如一條被鍊子拴住的野狗般無法動彈,使得牠被囚固在冰層之中。

還是離開吧。空在心中默念著。

空明白,眼前的生物非常明顯地拒絕他的幫助。

還是走吧。

以他現在的狀況來說,幫助一個隨時都有可能吞掉自己的怪物,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巨龍將臉湊了過來,伴隨著白色的煙霧一同湧了過來。空站在原地,不敢移動,深怕一個動作就會被牠給吃下肚。

巨龍吐出了一口氣,接著面朝另一邊,不再理會他。

空從地上站了起來,再次望向了傷口上的武器。

不過,到底是甚麼武器能夠造成這樣的傷勢?

空轉過頭,重新看向森林。他也得找到離開的方式才行。

「發生甚麼事了?」空仍走回了巨龍身旁,用手輕撫著牠的脖子。

他沒有辦法就這樣放著牠不管。 

空是這裡唯一能幫助巨龍的人,若是就這樣離開了,空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巨龍沒有回頭,也沒有拒絕,只是靜靜地喘著沉重的氣息、趴著一動也不動。

他撥去了在銀色鱗片上的白雪,使得鱗片再次閃耀著月光,光滑且富含光澤,甚至比起任何冰雕都要美麗。

「抱歉,忍耐一下就好了。」空輕聲地對牠說著。

語畢,無所畏懼的他就踩上了巨龍的爪子,爬上了牠的背。

巨龍的身體抖動了一下,似乎對空的動作感到驚訝,試圖做出反抗的動作,空只好整個人趴在牠的背上,緊緊抓著聳立在背上的尖刺,穩住自己的身體。

但似乎是察覺到空還在牠的背上,於是將身體的動作變得輕柔。而空則是待吼叫與甩動停止,才站穩了腳步,爬上牠那對閃耀著紅光、飄散著粉塵的尖刺翅膀。而那把武器仍在原地,將近全部的劍刃都在刺入了牠的體內,陣陣寒氣也透過劍柄宛如瀑布般不斷飄出至空氣之中。

他緩緩靠近,握住了冰冷的淡藍色劍柄。

這可能會很痛。他在心中默念著。

空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拉動劍柄,卻只拔出了半個劍身,不過也因此使得巨龍痛苦的吼叫。

也在此刻,他才意識到,這龐大的身軀上滿是戰鬥造成的傷痕,到處都是數不清武器所造成的刮痕,以及因某種砲火攻擊造成的鱗片剝落。

早已失去求生意志的巨龍,閉著眼,宛如等待著背上的人類奪走牠那殘存生命的最後火焰。

空曾經看過那個眼神,在那些混亂的記憶之中,只有那份絕望的眼神,他是永遠無法忘懷的。

不想再看到生命在他眼前逝去,也不想要成為那個奪取生命的那個人。

想到這裡,空再次握緊了拳頭。

「不,你不會死的。」

他緊緊握著將手指給凍住的劍柄,但早已失去知覺的手指隨時都會被扯斷。

但他不會放開,他不能放開,大聲地喊著、使勁地將劍往後拔。

巨龍只是不斷地發出低吼,背部拱起。

匡噹!

隨著冰柱碎裂的聲音傳出,空的身體從巨龍的背上摔落地面,所幸背後那深厚的白雪接住了他。

他重新張開了眼睛,撥去了雪花,感受到自己的右手緊握著一個沉重的物品。

是那把劍。

那把美麗的長劍可以說是藝術品了,精緻刻工的白銀劍柄,握柄的部分用白色皮革層層裹住。做得像是樹葉和藤蔓的護手,對比著把手上端、白色皮革劍鞘上,嵌了由閃亮藍寶石所制成的特別符文。

雖然長劍散發出一種古物的氛圍,上頭卻沒有任何的髒點與汙垢。甚至能說飄散著一股隔絕於世界之外的氣質與風格。

還沒等到他仔細欣賞完,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也從身旁傳來。

掙脫了白雪、扯掉了冰霜,重新獲得自由的巨龍重新站了起來,張開了足以將天空遮蔽的巨翅,即將翱翔於夜空之中。

如同夜空般的深邃雙眼直視著天空,接著重新望向了在自己面前,那微不足道的人類。

空沒有出聲、沒有移動,只是默默地望著牠。

那並不是想要殺害自己的眼神,而是對眼前人類所做的行為感到重獲新生的感激。

即便自己猜錯了,但他希望,這是眼前這莊嚴生物的無聲道謝。

巨龍將原先置放於地面的爪子也抬了起來,並緩緩地站起身子。牠向後退了兩步,低下了頭,好似在暗示要他過去查看。

空站起身,將劍放在了原地,走過去仔細查看。

「這是⋯?」

接著,巨龍將一直藏於身下的她輕輕地推到了空的面前。

空蹲了下去,一手繞過了她的身下,抓住了肩膀之後,將小女孩從地上扶了起來。

小女孩?為甚麼這隻龍會帶著一位女孩?

還沒搞清楚狀況,巨龍用鼻尖推了一下女孩的背,使得她整個人幾乎是塞進了空的身上,使他必須坐在地上,並緊緊抱著她才得以穩住身體。

巨龍緩緩挪開了頭,輕輕地在那人身上嗅了嗅,斗大的紅色雙眼傳達了思念與悲傷,訴說著無聲的道別。

接著抬起頭,望向緊緊抱住女孩的空。

甚麼?

仍處於錯愕之中的空,疑惑地看著懷中的女孩。

下一秒,巨龍轉過身體,再次打開了雙翅。原先就已飄散至空中的粉塵逐漸增加,周圍的空氣流進了牠鼓起的胸腔之中,宛如引擎即將發動前的呼嘯聲,牠深厚的翅膀也正積蓄著準備起飛的能量,發出了刺眼的紅光。

「等等⋯」

還沒等到空說完,巨大的衝擊波就將他甩至地上。

白雪與冰霜都被這力道給震碎,同時,在幾毫秒內衝破了聲音的屏障,牠飛越了森林,畫作一縷紅色的流星朝著遠方的夜空飛去。

看著巨龍的遠去,空只能呆坐在原地。

他望著懷中的女孩,心中那份疑惑卻不斷萌芽。

女孩是個相當美麗的女孩,淡紫色長髮隨風緩緩飄動,柔和的五官兼具豔麗與稚幼,即便處於睡夢之中,卻依舊讓人莫名感受到一股從高貴產生的危險魅力。她看起來的年紀大概比十歲要小上不少,身高大概只到了自己的腰間而已。只有穿了一件以白色為基調的服裝上沒有華美的裝飾,造型簡單反而更襯托其存在感。

明明與女孩是第一次見面,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只見女孩開始發抖,呼吸與口中所吐出的煙霧也表示她的體溫正在流失。空趕緊打開了原本繞在身上,用來保暖用的帆布,將她包裹在其中,試圖用自己的體溫給予一些溫暖。

空將女孩抱起,站起身子。

不過,現在他至少知道下一步要怎麼做了。

抬起頭,望向了被紅色流星點亮的夜空。在森林的另一頭,原本寂靜的夜晚開始騷動,發出的陣陣火光正在閃爍著,散發著人們生活的氣息。

他雖然不知道自己出現在這的原因,但必須要找出丟失的記憶,所以他不能停置於此,也不能死在這裡。

空將女孩包裹在自己的棉布中,重新站起身子,朝著火光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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