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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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不留痕,人生是否只是一幕幕無聊的鬧劇呢? 日復日的生活,是否真的是生活呢? 每天戴著面具的日子,累透了。 真想放棄一切,過一些漂泊的生活,就好像 Windflower 一樣...... 但是,無根的感覺,我又是否能承受呢?

孫中山的宗教信仰探討

今期的《海峽情》適逢辛亥革命100周年,關於孫中山先生的革命事跡,相信各位愛國的讀者都耳熟能詳了,因此,筆者希望借此機會,和大家一起探討一個比較冷門的主題--孫中山先生的宗教思想背景。

在香港,一般人都認為孫中山先生是一名基督徒,年青時在香港受浸。基督教藉著這位世紀偉人的見證,向廣大民眾宣揚基督教信仰,一些基督教團體更為孫中山出版宣傳單張、傳記、甚至紀錄片,紀錄孫中山先生一生的革命思想和基督教信仰的關係。

原本筆者也和一般大眾一樣,認為孫中山先生是虔誠的基督徒,直至深入研究後,對這個說法開始改觀。

年青時期的信教經歷

比較著名的歷史故事,是當孫中山早年返回出生地香山翠亨村,眼見人民迷信神祇,國人自強無期,心痛不已,於是把鄉民主要信仰北帝的神像手臂折斷,並對信眾說神祇自己亦不能自保,更何況保佑你們呢?胡去非(即胡漢民,1879 - 1936,孫中山在同盟會的主要助手)編的《總理事略》中引述孫中山當時的說話:「佛若果有靈,能即禍我!木偶由人而作,豈能操人禍福哉?」結果當然鄉民被趕走,被迫南下香港。這次經歷,至今仍廣為基督教圈子所傳頌,認為教徒都應效法孫中山不拜偶像,破除迷信。然而法國漢學家白吉爾(Marie-Claire Bergère)則認為,孫中山自幼欽佩太平天國領袖洪秀全,他皈依基督教後以搗毀偶像為基本教義,此舉可能「乃是三十年前人民起義行動的延續」(見白吉爾所著的《孫逸仙》第43頁,台北:時報出版)。

孫中山14歲時移居美國夏威夷檀香山,並在當地英美教會所辦的意奧蘭尼學校(Iolani School)及奧阿厚書院(Oahu College)就讀,開始接觸西方基督教傳教士,認識曾到過中國傳教的傳教士芙蘭諦文(Francis W. Damon),希望受洗入教。孫中山的兄長孫眉認為信教有違中國傳統,而且當時中國人普遍討厭基督教和傳教士,認為基督教是西方列強入侵中國的手段之一,因此迫令孫中山輟學,並著他重返故鄉「補習國學」。孫中山返鄉後破壞神像,引起軒然大波,因而避走香港。他到香港後,就讀於由基督教聖公會主辦的拔萃書室(今拔萃男書院)。1883年底,孫中山時年17歲,他於香港必列者士街的美國公理會禮拜堂(現址為必列者士街街市)接受洗禮,由喜嘉理牧師(C. R. Hagar)主持,教名「日新」。1887年,21歲的孫中山在香港西醫書院(即香港大學前身)習醫時,受到老師何啟(1859 - 1914)的啟蒙,並於道濟會堂參加主日崇拜,與會牧王煜初交誼深厚,互相研討耶穌與革命思想。

成立興中會後,孫中山利用宗教從事革命事業。由於基督教會每星期都有信眾聚會,沒有其他方法比這能更容易聚集一批人聽他發表議論,孫中山因利成便,以基督徒身份到各地教會進行演講。筆者曾翻看過孫中山在教會演講的部分內容,絕少提及基督教信仰對他個人的影響。他在台上進行的「證道」,實際是他的宣揚革命理念。革命先輩馮自由在《革命逸史》一書中提及:「余在日本與美洲和總理相處多年,見其除假座基督堂講演革命外,足跡從未履禮拜堂一步。」印證了這個推論。

推翻滿清後對宗教的主張

民國政府成立後,孫中山主張政教分立、宗教自由,而且認為佛教有助治國,並不加以反對:「佛教乃救世之仁,佛教是哲學之母,研究佛學可佐科學之偏。國民不可無宗教思想,蓋教有輔政之功,政有護教之力,政以治身,教以治心,相得益彰,並行不悖。」到了後期,孫中山對基督教進行了批判。他就自己對基督教的態度轉變作了回顧,他的日本好友宮崎寅藏(1871 - 1922)在《建國月刊》中撰寫的《孫逸仙傳》,記載了孫中山改變信仰的心聲:「予於耶穌教之信心,隨研究科學而薄弱。予在香港醫學校時,頗感耶穌教之不合倫理,固不安於心,遂至翻閱哲學書籍。當時予之所信,大傾於進化論。」可見孫中山早在香港西醫書院就讀時,雖然應該是最接近基督教的時期,但受洗後不久就讀了達爾文的進化論,其信仰有所轉變,已經開始對基督教產生懷疑。

孫中山後來在一次演講中曾將基督教和進化論兩者作出了對比:「就人類的來源說,基督教說世界人類是由上帝六日造成的。近來科學的進化論家說,人類是由極單簡的動物,慢慢變成複雜的動物,以至於猩猩,更進而成人。……科學和宗教衝突之點,就在所見人類來源不同。由這一點所見之不同,便生出科學和宗教之爭,至今還沒有止境。……科學的知識,不服從迷信,對於一件事,須用觀察和實驗的方法,過細去研究,研究屢次不錯,始認定為知識。宗教的感覺,專是服從古人的經傳。古人所說的話,不管他是對不對,總是服從,所以說是迷信。就宗教和科學比較起來,科學自然較優。」(見《孫中山全集》第8卷,第316頁)他又曾猛烈抨擊西方對中國的宗教侵略:「他們用政治力和經濟力來掠奪中國人的物質還不算,又用宗教來耗奪中國人的精神。一班神甫牧師倚仗著他們的國力,包庇教民,干預詞訟,欺壓其教以外的人,無所不至,受其虐者忍心刺骨。」(《中國國民黨為九七國恥宣言》,民國13年9月7日)以上種種言論,已可說明孫中山在較後階段,應已脫離基督教了。

妻子宋慶齡的書信佐證

孫中山的妻子宋慶齡在1966年4月13日寫給愛潑斯坦的書信中談到了孫中山的信仰問題。她說:「現在再說龐塞的書中另一件關於孫中山的不實的事情。作者申稱孫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我見到孫中山時,他曾告訴我,他對於在《倫敦蒙難記》一書中寫道:是『上帝拯救了他』,很覺遺憾。他當時是在詹姆斯.康德黎大夫和夫人的影響之下,他們是虔誠的基督徒。他們盡了最大的努力說服當時的英國外交大臣對清使館秘密綁架孫中山的行動進行干預,救了孫的命。後來孫曾住在康德黎家,自然會受到影響。

「我還要告訴你,有一個傳佈得頗廣的謠傳,說孫中山在彌留時要求把他葬在一處基督教公墓並由基督教會主持葬禮。這完全是假的。孔祥熙和孫科聽了許多朋友的話,曾堅持要在協和醫院小教堂舉行一次基督教追思禮拜,借以證明孫中山不是一個布爾什維克(俄語,意指共產黨員)。

「孫中山明確地告訴我,他從來不信甚麼上帝,他也不相信傳教士(他們不是『偽善者』就是『受了誤導』)。他說這些話是聽到我講,在美國上學時,一到星期天學生們就被趕到教堂去做禮拜,我總是躲進衣櫥裡,等女舍監帶著姑娘們走了之後才出來給家裡寫信。他聽後開心地大笑著說:『所以我們兩個都該進地獄啦!』」(見《宋慶齡書信集》,人民出版社1999年12月出版)

宗教信仰與國家民族團結

孫中山對宗教信仰的關注,大都著眼於團結人民。孫中山在《三民主義》一書中論及宗教和民族的關係:「大凡人類奉拜相同的神,或信仰相同的祖宗,也可結合成一個民族。宗教在造成民族的力量中也很雄大,像阿拉伯和猶太兩國,已經亡了許久,但是阿拉伯人和猶太人,至今還是存在。他們國家雖亡,而民族之所以能夠存在的道理,就是因為各有各的宗教。大家都知道現在的猶太人,散在各國的極多,世界上極有名的學問家,像馬克斯、愛因斯坦,都是猶太人。在像現在英美各國的資本勢力,也是被猶太人操縱。猶太民族的天資是很聰明的,加以宗教之信仰,故雖流離遷徙於各國,猶能維持其民族於長久。阿拉伯人所以能夠存在的道理,也是因為他們有穆罕默德的宗教。其他信仰佛教極深的民族,像印度,國家雖然亡到英國,種族還是永遠不能消滅。」

孫中山注意信仰的力量,以三民主義信仰團結革命同志。他指出:「宗教之所以能夠感化人的道理,便是在他們有一種主義,令人信仰。普通人如果信仰了主義,便深入刻骨,便能夠為主義去死。因為這個原因,傳教的人往往為本教奮鬥,犧牲生命亦所不辭。」「我們國民黨要革命的道理,是要改革中國政治,實行三民主義和五權憲法。我們的這種主義,比宗教的主義還要切實。因為宗教的主義,是講將來的事和在世界以外的事;我們的政治主義,是講現在的事和人類有切膚之痛的事。宗教是為將來靈魂謀幸福的,政治是為眼前肉體謀幸福的。說到將來的靈魂,自然是近於空虛;講到眼前的肉體,自然有憑有據。那麼宗教徒宣傳空虛的道理,尚可收到無量的效果;我們政黨宣傳有可憑據的道理,還怕不能成功嗎?!」民族主義是三民主義的內容之一,孫中山曾論及民族主義思想以及民族和信仰的關係:「大凡人類奉拜相同的神,或信仰相同的祖宗,也可結合成一個民族。」「中國人黃色的原因,是由於根源黃色血統而成。祖先是什麼血統,便永遠遺傳成一族的人民,所以血統的力是很大的。」

孫中山論三民主義信仰:「人類對於一件事,研究當中的道理,最先發生思想;思想貫通以後,便起信仰;有了信仰,就生出力量。所以主義是先由思想再到信仰,次由信仰生出力量,然後完全成立。何以說三民主義就是救國主義呢?因三民主義系促進中國之國際地位平等、政治地位平等、經濟地位平等,使中國永久適存於世界,所以說三民主義就是救國主義。」

一個蓄意宣揚的謊言?

看過以上孫中山對宗教信仰的心路歷程和見解,相信讀者對孫中山的信仰思想有進一步的了解。一些被傳揚聲稱是孫中山留下的《一個基督徒的遺囑》,當中說「我是一個基督徒,受上帝之命,來與罪惡之魔宣戰,我死了,也要人知道,我是一個基督徒。」、「我本是基督徒,與魔鬼奮鬥四十餘年,爾等亦當如是奮鬥,更當信奉上帝。」很明顯,這遺囑是「特別訂造」的,根本不是出自孫中山本人。事實上,孫中山在垂死時才不會關心自己和別人是否基督徒。

然而為何基督教圈子那麼介意孫中山是否基督徒,而反覆宣揚著「孫中山是基督徒」這一點呢?為免把問題推至複雜而難以證實的政治推敲,筆者嘗試以簡單的純粹宗教角度來推論。

基督教向來都對教徒的信仰經歷加以傳揚,是為「見證」。對於名人教徒,更是重要,因為他們樹立了教徒的榜樣,而且是信仰造就成功的象徵,可以更有力地吸引人們入教。這點亦成為宣揚孫中山是基督徒的誘因,試問假如能將孫中山的信仰與革命成功扯上關係,基督教的功勞可真大呢,簡直是有恩於全中國人民。

觀乎外國基督教的歷史,也充斥著許多所謂名人信教的謊言,例如發表著名物競天擇論的達爾文,被說成晚年信主,著名物理學家愛因斯坦被說成信仰上帝,但天主教徒希特拉卻被說成是無神論者。名人見證的誘因,可以導致部分教牧以謊言傳教。因此,曾經受洗的孫中山,亦可能被蓄意隱瞞後來信仰改變的記載。事實上,我們現在所看到經基督教包裝的孫中山信教見證,根本無法看到他的革命理想和「信仰」的關聯。聰明的讀者,自然會明白到箇中利害關係了。

圖為孫中山受洗的美國公理會禮拜堂位置,現址為必列者士街街市。

(原載於《海峽情》第二期,2011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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