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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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instein’s Dreams 爱因斯坦的梦 之 11 June 1905

1905年6月11日

在杂货大街和剧院广场交角有一家小小的露天咖啡馆,放着六张蓝色的桌子,厨房的窗台下一排蓝色的牵牛花。从这间咖啡馆,可以看见、听见整个儿伯尔尼。人们在杂货大街的拱廊下穿行,聊天,停下来买针头线脑或是手表、肉桂;一群八岁的男孩子,在火炉大街的语法学堂上完早课放学,跟着老师鱼贯穿过街道来到阿勒河畔;河对岸山坡上升起悠悠炊烟;流水汩汩冒出宰凌阁喷泉;杂货大街的大钟楼敲响每一刻钟。

如果这时忽视城市的声音、气味,眼下景象颇为动人。两个男人坐在火炉大街街角依依不舍,似乎从此永别。他们说再见,朝相反方向而去,又疾奔回来紧紧拥抱。不远处,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喷泉的石沿上,轻声哭泣。黄渍斑斑的手紧握石头,握得如此之紧,双手冒血,她绝望地凝石地面。寂寞如斯,大可以为她不会再见旁人。两个穿毛衣的女子走过杂货大街,手挽着手,笑得歇斯底里,如同无法构想未来。

事实上,这时一个没有未来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时间是一条断于当下的线,事实与意识均是如此。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想象未来。想象未来,就像试图观看紫光之外:存在于可视光谱之外的景象无法被看见。在一个没有未来的世界,每与朋友告别就是一度死亡。在没有未来的世界,每回孤独都是终结。在一个没有未来的世界,每次欢笑都是最后的欢笑。在一个没有未来的世界,超越当下一无所有,人们执着当下,好似命挂悬崖。

不能想象未来的人无法衡量自个儿行为可能导致的后果。有些人因此而瘫痪了。他们整天躺在床上,清醒着却不敢穿衣服。他们喝着咖啡、看着照片。有些人一早蹦下床,不知任何举措都导向虚无,不知无法筹划自己的生命。他们一个时间点活到另一个时间点,每点都饱和充实。有些以过去取代未来,回放每段记忆、各次行动,每种原因与影响,为自个儿如何到了当下田地而着迷,世界末了,时间如断弦。

在一间有着六张露天台子一排牵牛花的小小咖啡馆,一个点了咖啡和甜品的年轻男子坐在哪儿,漫不经心地四望街景。他看见两个穿毛衣的女子在笑,喷泉边有个中年妇女,两个朋友反复道别。他坐在哪儿,一朵乌云笼罩全城。但这个年轻男子还坐在桌边。他只能想象当下,当下虽然天空漆黑毕竟没有下雨。他嘬着咖啡、吃着甜品,诧异世界终结于如此黑暗。但还没下雨呢,他借着越来越黯淡的光线读读报纸,试图读这辈子最后一句句子,然后,下雨了。他和厨师讨论事物,但并不期待雨停,他无所期待。在一个没有未来的世界,每时每刻都是世界尽头。过了二十来分钟,乌云飘走,暴雨停歇,天空澄明。年轻男子回到桌边,诧异世界终结于日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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