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第三二章    鹽柱之陣(3-32-4)

(3-32-4)

  鹽燈照映下的路軌隧道,暝晦沕穆,肖乎惡魔喉嚨,不似阿根廷伊瓜蘇瀑布的魔咽峽谷,簾幕式奔流的壯闊駭人,惡魔不動聲色地蟄伏更令人生畏。尤拉伊指著隧道洞口唯一一輛破舊板車,坐賞好戲般說道:「委屈鉅子乘坐那個下去。」早先入石門前,腹䵍觀形勘野、粗估山勢,施「尚同六之術」說道:「小淳鉅子,此座礦井,怕是深達五六百米。」印象中,以前去過的波蘭克拉科夫老城區,傍喀爾巴阡山的世界遺產──維利奇卡鹽礦──全歐最古老鹽礦區之一,其深度也不過開採九層、約三百多公尺,我訝道:「哇!五六百公尺?必屬皇家礦脈,暫不論當時科技如何做到,竟沒留下歷史紀錄。」腹䵍回答:「曩昔開採此脈的用途,即或為了煉金術。」


  有道理。那板車大小僅容一人乘坐,我對尤拉伊說:「一個個下去太耗時了吧。」尤拉伊勾唇冷笑,雙腕一振,左右掌拉撐懸絲,他的傀儡跳躍上鋼軌,兩足陡降鋼輪,平踏,兩膝外開八字半蹲,兩臂交錯作搭橋狀,類似於俄羅斯哥薩克舞的蹲踞動作,變身成一張滑動式傀儡座椅,他傲狎說道:「上天下地、無所不能。」我稽嘲:「馬戲團花樣哪比得上你們多,行車時別塞住通道就好。」盧博斯和恩德雷杰等五人亦各自操偶,傀儡們全跳上鋼軌,依序做出相同動作,串直一列。


  「幼幼版雲霄飛車的座位也是這麼設計。」我再諷道。要禽滑在場就好,兩人搭唱,他肯定問道:「誒,小淳,你昨晚吃得雜燴插一排的滷味串燒什麼味兒?」我便答:「煉金鹽味的呀。」腹䵍生性貞藹敦謙、修養非凡,不同我和禽滑愛互吐槽、媯盤樂於挖苦我、我喜歡逗孟勝,難聽的話他一句也講不出,這才叫像團軟棉的安靜花美男典範。


  那些傀儡煉金術師們知曉腹䵍乃護神,不受空間限制,下到礦井底部,也就秒秒鐘的事,都等著看我笑話,好瞧分明玄異圈頂端的墨薔鉅子,還可拿出哪些能耐,倒不得教他們小覷。





  我甩將蜘蛛天雪罟,催發「蟢鱆八藪咒」──以千煞黑娜咒為根基,層疊匯通十六蜘女、硫磺山蛸之靈力,徐方士如是命名──天雪罟罟線分寸繃直,平鋪形成一床網狀毯子。我左食指勾住一格罟眼,再兩掌結「爻」字印,低聲唸道:「七蟲衍生術──田稺療饑,螟螣蟊賊。」千百隻盲椿象不若以往片狀亂飛,而是自分八組蟲團,棲落在天雪罟四角四邊、正八方位。傀儡煉金術師們均眼溢驚奇,比起像我或平城玉鏡劍這種天賦靈力者,他們則偏近利用煉金術,所努力貯蓄靈力的後天者。


  不待我召喚,魁鐮螳蜂驀然晃悠悠自己飛出,隨興盤旋,傀儡煉金術師們感應到該蟲強具威脅性,暗自提防,但祂臭蟲大爺沒理會眾人,卻撲往第一次見面的小絨毛跟前,刷鐮刀示武,擺明地盤勢力。小絨毛哪配當祂對手,充其量一寵物等級,嚇得躲進我後衣領瑟瑟發抖。我對魁鐮螳蜂說道:「祂又不是禽滑,只會吃蛋糕喝果汁,搶不了大龍蝦頭。走吧。」最後兩字是朝尤拉伊說的。


  尤拉伊他們跳上傀儡臂橋坐定,俱轉頭望向最後位置的我,大抵好奇如何驅動蜘蛛天雪罟運行,我一笑,喊道:「阿蟲!」魁鐮螳蜂始自捲轉,產生磅礴氣漩,由下頂上的托撐天雪罟;盲椿象受魁鐮螳蜂引導,足肢抓線、振翅高飛,自上吊下的拉擢天雪罟。兩股力量下托上拉,蜘蛛天雪罟急遽飄至半空,貌仿「魔毯」。


  不只傀儡煉金術師們詫愕非常,連腹䵍亦感妙趣盎然,微笑道:「小淳鉅子何時自創這術式?」我嘻嘻一笑,說:「嘻嘻,腹大哥,上去搭乘『墨薔淳天雪毯航空』,看舒服不?」腹䵍笑答:「好。」他牽住我的手,一同躍上天雪罟。


  「還不帶路!」我高喊前頭的尤拉伊,他方回神,一拉線,傀儡便順著鋼軌,往隧道深處猛速駛入,八人魚貫前進。



  魁鐮螳蜂製造仙鶴蝙蝠漩渦時,持續了四十多分鐘不歇不喘,如今下到礦井底部,按照此速,最多二十多分鐘,對阿蟲來說,小菜一碟。


  此術式的發想,得從「京都百鬼咒術案」結束,且「皇榮御書齋藝術公司」尚未出現石像鬼的幾日空檔說起。舒爺爺陪我趕赴香港兩天一夜。





  甭說現在我臉有多臭了。


  榮叔那小店難比「木天藝術集團」潛藏於文藝界的實力,淵博知識與浩瀚資金,可有底氣而無底洞地全捅在古董業。集團送封邀請函到格林威治迷宮社區,內容概述請腹䵍參加佳士得春夏拍賣會,腹䵍已然在奧地利。我想體會土豪競標古董的霸氣及財氣,舒爺爺便提議他陪我進一次場,不料在會場接到一個極度噁心男人的電話,說他的委託人催我去上海。


  怎說極度噁心?獐頭鼠目、腦滿腸肥,絕對是他的長相特色;貪財好利、錙銖必較和一毛不拔,是他堅持的生活原則;陰險狡獪、凡事死別人,是他的性格本質,唯一優點就是不好色,外加交際手腕高明。他叫陸鼎,名字取得格調,人卻缺品。可惜,我和他有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那委託人在黃浦外灘,一間昂貴隱秘的中華餐廳訂位,要我隔天就到。只好留下舒爺爺獨自在香港,替我競標一塊「瓷片」之後,我立馬動身離開香港。



  快到中午,餐廳已陸續入座身份不凡的賓客們,陸鼎訂了最裡邊的桌位,點幾道名菜,我一到,也不等委託人來,逕自先吃。


  約一刻鐘後,聽見前邊興起低調的騷動,此間客人莫不眼界超群,仍被那名美得驚人的十七歲少女,心馳神亂地震撼,紛紛停筷凝眺。陸鼎停筷,是肝悚膽喪;我也停筷,是臭臉唾棄。少女乃世界級名人,場眾無人不識,然親見廬山真面目,更迷醉讚嘆。身為頂尖名模的風采,及一年只拍一支平面廣告的獨特性,簡直把神祕姿韵推至極致。


  藝名「玫瑰」的少女緩步輕移,嵐霏煙埃地佇立桌前。猶記她出道首日,即在各大媒體,語不損人死不休說道:「假如妳或你也叫『玫瑰』⋯⋯快改名,這嬌豔名字,只配我用。」破天荒,網路酸民竟極少抨擊她,反倒點閱率一兩天之內破億,秒瞬成名!


  「他呢?怎麼沒來。」玫瑰已超越公主病,完全仰息女王宇宙系,等服務人員從十開米外碎步衝過來,拉開座椅,她才坐下。陸鼎雞貓子鬼叫:「妳手機畫面那男人麼!」玫瑰抓起桌上的鑲金象牙筷,指戳我腦門,全然面無表情:「說啊!」手機畫面那男人,也是箇俊美到要命的嘴砲自戀男,特喜歡穿紅袍⋯⋯對,禽滑。真同情陸鼎,當上玫瑰的經紀人,怕比太監奴才的悲苦命運相差甚微,想來也該英年早逝。


  玫瑰兩瞳異色分明,淺褐左瞳通透清澈,如琥珀寶石,右瞳則銀光閃漾,盛勝人間星河,正因異色雙眸鑲嵌白瓷乳脂般的麗顏上,清靈氣質難掩妖媚,是以美譽「魔幻冰雪」。管她啥狗屁魔幻冰雪,自我懂事起,她就是專門欺壓幼弟、謊話說得理直氣壯,絕對凍齡的妖婆──銀眼瞳嘛,老爹摳媽喊她「墨薔銀」的二十七歲自負女。


  「緋聞會傷害妳的職業生命⋯⋯我⋯⋯唔!」陸鼎話都沒說全,墨薔銀即惡狠狠把巴掌大蜜汁烤鴨包,密實地硬塞入他嘴裡,嗆得陸鼎哀嚎咳嗽。我不耐煩道:「講一萬遍他是人、妳是鬼,殊途殊途!快講重點好不好。」普世恐怕只有我這親弟捨得對她不耐煩,又續補一句:「禽滑早言明不可逼他見妳。」墨薔銀泫然欲泣,甚楚楚可憐,撇嘴後,又假面高擺不可一世模樣,說道:「明天你去盜墓。」我再次停筷,狐疑問陸鼎:「她最近又受什麼刺激?犯傻啊妳,沒頭沒腦說什麼鬼話。」墨薔銀訝服道:「你怎麼知道是『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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