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蜂蜜糖
滋滋蜂蜜糖

异想天开

龟山故事 | 01 桃花帐

很多很多次,桃花树的果子落到地上烂了,林子里树叶变成明黄色。我算了算,十几二十个春秋过去了,再不相见,我就要老了。老一辈有个爷爷同我讲过,十五的晚上若能见到圆月,若紧接着便是电闪雷鸣的大雨,我躲在桃花树下,诚心许个姻缘愿就能实现。我期待起满月。

我啊,我喜欢一个人,不过这个人在极西,我在极东。

深林里的桃花树,年年桃花开了落。什么时候果子由青黄变成了烟霞粉,叶子从丰绿变成萎黄,就是新的一年。

我等啊等。

有时天不好,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我来不及躲,就被浇了个透。躲进大石洞里等雨停的时候,我眯眼看着雨帘下的蜿蜒野径,想着若他来,也一定是像我这样湿了个透,于是我就在洞里咯咯咯笑。

有人问我孤不孤单。我想了想,因为想着他,所以好像从没觉得孤单。

很多很多次,桃花树的果子落到地上烂了,林子里树叶变成明黄色。我算了算,十几二十个春秋过去了,再不相见,我就要老了。老一辈有个爷爷同我讲过,十五的晚上若能见到圆月,若紧接着便是电闪雷鸣的大雨,我躲在桃花树下,诚心许个姻缘愿就能实现。

我期待起满月。


我曾经徒步很远,走到了一处深山密林。树木莽莽臻臻,我有些迷路,遂找了处林中空地,稍作歇息。春天的山野,满目碧绿,鸟叫声十分通透悠远,我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良好心态,眯眼打了个漫长的瞌睡,难得的做了个梦。

梦里我见到一株桃花树,在满天地苍翠浅绿之间,舒展了满树枝桠,挂着密密的浅粉色桃花,煞是可爱。树下有个白头发的人盘腿坐着,寂寥无趣地发着呆。

风飒飒地吹过,她的头发动了,可身体却还那样安静地呆着。我蓦地感觉到,她仿佛这样坐着,已经很久很久了。

你不觉得孤单吗?

没等到她的回答,我就醒了。睡时当空的太阳已经转到西边,森林换上了诡异的幽黄与墨绿的脸色。我收拾好行囊,原路返回。

说来也怪。回乡之后,原本女性缘颇差的我得到了少时暗恋对象的青睐,如今我们已育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我一直觉得,或者那人就是月老也说不定。工作上的需要,我要派驻到美国两年。安顿好妻女,我突然想去重新拜访下那处林中空地,向那位仙人道谢。

大约半月,我终于访到了原处。深山的林子没有多大变化,五月间,山林仍像我之前造访的那样,葱翠繁茂。我铺陈开露营的东西,准备在这里呆两晚。同过往多少个日子一样,我遗憾地没有做梦,我料想或许她并不想见我。

“你好哇——”第三天清晨,我收拾好背囊,对着空气大喊,“谢谢啦——”茸茸绿草闪烁着露水的清光,密林深处瞧见一束束淡金的阳光。以这样的方式表达感激,虽比不上当面道谢,我心里还是感到畅快。

顺着野径徒步几小时,回到山脚村庄寄住的人家。摊开薄被准备歇歇脚,弯腰俯身的瞬间,一朵桃花落到床上。


一个有雷雨的满月夜,我在树下心诚意坚地许了愿。暮春正是山中桃花开得烂漫的时节,那一夜之后却几乎全部凋零。我着实有些气馁,连带着身体也感动疲惫不堪,遂倚靠在桃花树上稍作休息,仰头就见一朵桃花孤零零、颤巍巍地挂在树枝上。

之后的几天我还是萎靡不振,心里愈加颓丧焦急。我心想着,就算老天爷高兴给我实现愿望,我在此处什么都不做,也只会叫它帮不上忙。我抬头瞧了瞧光溜溜的桃树枝,虽只剩一朵花,总比没有的好。我轻轻一跃,躲进花朵里,吸收晨间露水、日月芳华。

不知过了多久,阵阵暖风从林子深处吹来,我栖身的这唯一一朵桃花未能抗住风吹,顺着气流一起离开枝头,飘向远处。我意欲从花里跳出,却在此刹那间承下偌大的力量。我突然明白,多少天前我这树花全部凋落,便是愿望实现的开始。满树花朵的朝气都积聚在身上,我变得十分强大。我心安理得地睡在桃花里,看命数将如何变化。

等再醒来,我在一个男人的手指间。桃花变成了硬挺的书签,保留着原有的清芬和色彩。他看的书我看不懂,于是半是无聊半是好奇,我坐到窗台上,然后意外地闻到了,那个人的气味。

我循着这若有若无的气味一直追寻,来到一处绿荫掩映的安静府邸。我站在门口打量宅子,惊觉自己已到了极西。踱进大门,我先要寻到花。这个阒静的花园种的大多是灌木,奇怪得是它们皆长得十分齐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群绣球花,我挑了一株粉紫色的钻了进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这处宅院人类的数量屈指可数,且皆是女性,貌似掌管扫除。但我的确是找对了地方的,他的气息虽若隐若现,却一直氤氲在屋子之中。

某个黄昏,府里的女性骚动起来,十分匆忙地走来往去,准备房间、准备餐桌。我轻轻笑了。薄暮的露水润泽了头发,粉紫的绣球绘上了裙裾,我一直修养得很好,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深夜。

他已熟睡。我钻进他的梦里。他的梦境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蔚蓝的湖水,连接着宽阔的沙子旱滩。这种特别的美景,大概就是很久之前鹤精说的异域风情。我从湖水里冒出来,吓了他一跳。可之后我看着他,看出了惊喜。他抚摸我,从脸颊到胸膛,我喜欢这种触摸的感觉,仰起头,也去触碰他,听见他在我耳边嗫嚅私语。

人和妖精是不能交媾的,可我觉得很值得。

早晨,我在他和一个女人中间睁开眼。破晓我从他梦里出来,这个女人贴得太紧,我都没有地方感喟回味,所以抱歉地将她推到一边。天空还是一半暮紫,坐在窗台看他的睡颜,真是十分美妙的事。

“啊,昨晚我做了个梦。”

“嗯?噩梦美梦?”那个女人问出了我想问的,一定、必然是美梦啊。

“嗯······跟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人在海里翻云覆雨,那滋味······哈,只可惜是个男的~”

“啧啧,看来昨天我还不够努力啊——”

我睁眼看着那个女人俯下身去,耳边是欢淫的交媾的声音,但我又仿佛看不见听不见。

我转身看窗外的天空。太阳已经跳出地平线,明黄的朝霞铺陈开来,远处绿色的原野笼罩着橙黄的薄纱。

人和妖精是不能交媾的,我会早死的。但我觉得很庆幸。


徒步回来,我得到了一朵桃花。我将它看做那位仙人的福赐,珍重地收进书里,做成书签。它一直陪伴我很久。美国的工作时不时会变得棘手。在公寓的案头,我闻着它的清香,便可以兀自镇定。

我总觉得花里栖息着一位仙人,我感觉她在等待某个时机,就像我,在等待两年派驻结束之后回家的那一刻。

一年半过去,傍晚我仍同往常一样看业务书,忽而常在鼻尖的香味不见了。我想,或许正是那个时机到了。一个半月后的早晨,桃花变成萎黄色。我才知道,今天这位仙人的因缘终于了结了。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