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陽的星與心
小太陽的星與心

定居日本,寫寫散文和生活所聞,只是個喜歡文字的人。

老人奇遇記

(编辑过)
我的中醫診所打工記。有一次,有一個病歷上老中醫沒寫病名的,白癡打工如人我大辣辣的給它蓋上「生理不順」四個大字……

著者 小太陽的星與心



從小到大,我和同齡人相處的不怎麼樣,但不知道為什麼,老人們都很喜歡我。


當然我的醫院老院長是其中一位,老院長只在同乘的電梯裡問了我幾句話,說他是在電梯裡撿到我的也不誇張,但最誇張的不是他。至少我跟老院長因緣際會曾經見過很多次,


最誇張的一次是,我因為身體不適,上網看到一家中醫診所似乎風評不錯,我就這樣一個人殺去了。


那裡坐著一位仙風道骨瘦骨嶙峋的老中醫。


老中醫替我把脈,開完了藥單以後,突然對我說,「妹妹啊!妳多大年紀啊?」我說我大二。


(想起當年年紀小,那年我大二,哈哈哈哈)


然後他下一句真驚人,他說,「妳要不要來我這裡打工啊?就每個禮拜天,平常來幫忙的趙先生星期天要休息,妳來幫我解藥仔好嗎?很簡單的。」


我還以爲我耳朵有毛病呢。我從走進診所到現在,連五分鍾都不到呢。


後來我真的在那裡解了好幾個月的藥。所謂解藥仔就是照醫生開的藥單,把各種中藥粉拿出來秤,再全部扔進攪拌分包機裡,ㄧ包一包的中藥就出來了。


曾經在一間小小的空氣中瀰漫甘草片、黃耆片,當歸片、半夏片、冬蟲夏草…等各種草根味的中藥舖裡,有我打粉解藥的身影。


當時滿臉稚嫩的打工人如我,頂著一頭最流行的大波浪捲髮,彷彿是一個誤闖古代醫藥時空隧道的現代人,和沈重的紅壇色中藥櫃子格格不入,但我不討厭那個氣味,不厭惡那滿室的粉塵。


我在那裡一邊解藥仔,一邊嘴裡哼著「像霧像雨又像風」,那是由周迅、陳坤、孫紅雷、寇世勳、劉瑞琪等人主演的,我第一次看到的大陸劇。反正偌大的診所就我一個人,我唱到爆也沒聽過病人還是老中醫來投訴過。


老中醫平常很少說話,他瘦到好像隨時要被風吹走了一樣。但他眼神明亮,看來腦聰目明。我知道老中醫的事情,都是從趙先生那聽來的。


第一個禮拜,趙先生來教我工作內容,他是個多話的人,一直滔滔不絕的說著。


老中醫有個兒子,是個白癡,不是腦筋轉不過來的白癡,是真的是一個傻子。也許是有點錢,傻子也有結婚,但老中醫和兒子一家人處不好,所以選擇一個人住在診所裡面。


沒病人的時候,老中醫會拿很多書出來給我看,老實說,那些中醫的書我根本就看不懂,反正沒事做,我當時還很認真地想把那些書看懂。


病人來了,從胸悶氣結到男性雄風什麼症狀通通都有,我覺得不好意思聽病人的隱私,我都會離席。幾次以後,老中醫問我,為什麼要離座?他說,他想把他會的全部都教給我。


我當時只覺得他一定是老瘋了,沒把他的話當回事,我就努力地看我的書。


有一次,趙先生教我如何向健保局請款,各種病名有各種橡皮圖章可以蓋,沒有病名的時候會被退申請,那看診就白看了,趙先生千囑咐萬叮嚀,一定要仔細看申請文件病名的部分。


結果,我有次看到一位病人沒有病名,老中醫在睡覺,我不好意思吵醒他,我想,這有什麼問題,這很簡單啊!我跟診老中醫很多次了,反正男的都是強身健體,女的都是婦女疾患啊,沒錯!就這麼辦,於是,白癡打工人如我,就在那個病歷上,大大的用橡皮章蓋了「生理不順」四個大字。

沒想到好死不死,那個名叫「林明棻」的病人,居然是個男的!我讓一個男的來月經生理不順了!


老中醫那天心情好,笑到快要翻過去沒對我說什麼,倒是趙先生很生氣,我被他罵到臭頭,他說我害他差點丟了飯碗…。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對不住趙先生,老中醫他不罵我,一定是去罵趙先生了。


雖然犯了錯,老中醫也沒扣我錢,每個禮拜天的黃昏,我會拿到一張千元大鈔當做酬勞,就像老爺爺給孫子零用錢那樣。


有一天,老中醫興高采烈地告訴我,他以後不會再孤孤單單一個人了,他要去越南娶個年輕小老婆回來跟他作伴。他很開心地要我幫他挑選新床單的花樣和顏色,我很俗氣的幫他去挑了個粉紅色Hello Kitty,還去幫他買了新的大同電鍋。


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的越南小老婆。因為,有一天,我接到趙先生的電話,說從這個禮拜開始不用去了,因為老中醫死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當時並沒有感覺到很訝異,也許我連死因都沒有問,後來坐公車經過那裡時,連醫館招牌都卸下了。


我還記得那個瘦骨嶙峋仙風道骨的老中醫,他逝世以後,他所一手創造的各種草味的粉末緩緩地飄著地揚著地,古代醫藥的魔幻空間,像被按了電腦的delete鍵一樣,瞬間咻地一聲被電腦壓縮揉成一團丟到電腦首頁的垃圾桶裡去了,我沒有復原它,這段歷史像那些草藥粉塵一樣濃濃的厚厚的堆在我記憶的深處。


這就是我的「老人奇遇記」。也許以後還會再繼續著。但再若干年後,我就變成那裡面的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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