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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沒法跟隨我意願,異國沒法消除我睏倦。|愛寫詩、喜歡香港的大陸學生

德国悲伤

(编辑过)

每到晚上,独自在房间的时候,浑身都是黏稠的悲伤。我一直尝试寻找出口,寻找排空的机会,但是就像是刻进生物钟里似的,悲伤成为我来德国三周后生活的一部分。

游泳课或者爵士舞课,这些几乎没有亚洲人会参与的体育课上,我是其中唯一的亚洲人或者唯一的男生。走在路上,或者坐公交车,我会听到路过的人说“Chinese”,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叫“Jude”(犹太人)一般。在这种时刻,我是被指认的,被单独审视的。时不时在外面会看到一些不太友好的眼神,尤其是来自年纪大的人。这些年迈的德国人,会用一种凝望的目光盯着我,在对视中看不到一丝平和与松弛,而是紧张。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看待一个亚洲面孔出现在他们生活的轨迹中的。

crush曾经和我说,他在宿舍做了菜,想分享给其他在客厅的德国人/其他国家的人,但是大家表现得很冷漠。我说他们并不值得。是的,我们想展现友好,渴望融入,这是我们期望得到平等尊重和友善对待的看起来最正确的途径。积极地、主动地,然后被冷遇。即使这样也不一定会被理解,更别说被放在眼里。

我在这里遇到的几乎所有女性都是友善的,我平日问路只会找女性问,她们无一例外会热情地提供帮助。晚上坐车回宿舍,一路上带给我不安的也只有男性。这里的男性真的带给我强烈的不安,每次我被他们注视或者他们很近地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都会害怕。在国内,当有人尤其是陌生男性进入我可以接纳的安全/舒适距离中时,给我造成的不安远小于在这里的感受。


初来接触这边的教育体系,一面是面临巨大的语言障碍——即使我已经符合入学语言要求,但实际上课遭受的理解挫折仍然非常大;一面是学习任务很重,即使是本科最开始的阶段,在课堂上面对母语者快速又积极的课堂回答和课堂表现,很难不会对自己产生忧虑与怀疑。同时,尚未建立起社会关系安全网,我在这里并没有关系亲密的中国朋友,也没有交到新的德国朋友。

crush作为唯一一个,也是我在法兰克福刚下飞机没多久就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在这段艰难的时间段里,给了我很多的陪伴和照料。我和他认识的经历与过程充满浪漫式的机缘,同时也唤起了我一直处于等待状态的爱与热忱。我一直清楚,我身上那股爱人的能量一直在被触发的边缘,我已经准备好,面对一个心动的人,主动地去坦诚我的全部品质。我写诗,也写信,坐火车见面,他做完饭后我收拾和洗碗。我的一切美好和温柔都被调动起来,几乎阻挡不了它们自然而然又滔滔不绝地流露。目睹这一切美的发生,目睹它在爱的发生下发生,目睹它如何改变我;目睹河与风的混融。

我想打电话,想坦诚我的情欲和政见,想他能抱我,我有太多的秘密和隐藏的部分,相信会有人愿意装下我的这些。我也希望有人能装下我的悲伤。在我写下这些希望的时候,我是确信自己能够做到这些的。但仅此而已。

悲伤作为一种需要努力克服耻感才能表露,需要信任才能爆发的情绪,在一个暂时没有可靠关系的环境中,不得不被内置起来,直到它变得又稠又黏,在我身上一次次滚烫起来。

这么多年我是幸运地认识了少有的几位男生,他们能准确地看出我的心迹,告诉我他们知道我的悲伤和脆弱。比起听到钦羡,我更想听风抚过河面的声音。

我没有放弃,也不想轻易放弃,但是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我收回我的忧虑、对悲伤无动于衷,也停止坦诚了,我拒绝向爱无能的人再坦诚。我也受够爱无能的人。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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