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替 No.4
替替 No.4

没有名字,無所事事。

呼吸#02 晨光熹微时抵达

记录一些寒冷。

>抵达

“格尔木驿站?这没听说过欸!“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说话带着浓重的关中口音。

我打开地图,试图用自己匮乏的方位知识描述位置所在。“往南边走,西藏路那边。”“那儿有个长江源民族村来着”“就在109国道边上。”

“得了,你还是把导航给开着吧。”司机说。

前一天将我从火车站拉往市区的出租师傅也是如此,看着我的大包小包问,来旅游吧。“嗯……也不算,”我如实回答,“来参加一个志愿活动,绿色江河,您听过吗?”潜意识里,我认为这是一个当地人都知道的事情。

“不知道。”师傅也如实回答。

谈话无法进行,我只好讪讪地解释,“是一个环保组织……”

我意识到并没有很多人了解这个活动,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格尔木最有名的可能是那个并不存在的疗养院。

格尔木是一个典型的依托交通发展起来的城市,这里是从青海入藏的必经之地,南北向的柳格高速,东西向的京藏高速,沟通了中部地区和茫荒的西部,也连接了西部的甘肃、新疆、西藏、青海四省。109国道上,昼夜不息地奔跑着超大型货车,离驿站不远的地方有若干个物流园,专门服务过路司机,园内宾馆、澡堂、各色面馆、烧烤店、汽修厂一应俱全。

城市的起源要追溯到建国后西北进藏部队的开发,在慕生忠将军的带领下,筑路部队在高原上筚路蓝缕,一座人造城市在荒凉的戈壁滩上蔓延开来,“格里峁”从地域概念变成了行政概念。格尔木的街头,可见西北特色手抓、炮仗面、拉面、凉皮和肉夹馍,以及各种川菜馆子。街上多有男人带着白色的圆帽,女人裹着头巾,也多见皮肤黝黑的藏民,街头小卖部的老板则长着苏大强式的脸——各方的人群聚集在这里,往来络绎。

城市的南边,是连绵起伏的昆仑山脉,远远看过去像一道屏障拔地而起。那里只有一条路,穿越群山通往拉萨。往那条路的方向走,一直到城市的繁华消失,便能看到驿站了。


格尔木驿站

>>驿站

早上九点准时到达驿站,很远便有人迎上来,是管理员浩浩和已经提前抵达的同批志愿者。九点刚过,几个人都凑齐了,彼此打过招呼后开始了培训。

在格尔木的第二天,我还没有完全适应空气里森然的寒意。在新的环境里爆发的头痛在持续发作,盯着电脑屏幕的时候,会有些微的意识涣散。

所谓培训,其实是带着参观驿站,在参观的过程中熟知志愿工作,驿站由几个布置规整的集装板房构成,厨房、会议室、寝室、卫生间,展厅、杂物间。杂物间里堆放着很多暂时用不到的物资,由合作的商家提供,据说也有很多胡歌的粉丝寄过来的东西。

第一天,找东西对我来说很困难,我甚至弄不太清驿站的布局。只知道厕所在最远的另一端,从生活区过去需要穿越整个院子,白天还好,到了晚上,你不会想要在寒风中瑟缩着跑去上厕所。

日常是清扫卫生,接待游客,在轮值到厨房时需要准备几个人的三餐,轮值副班还需要格外关注一天的工作安排。偶尔也捡捡驿站周边的垃圾,接待一下带了塑料瓶子来换洗衣液的牧民——这也是绿色江河在当地的一个“垃圾换食物“的项目。

最开始的这几天,最大的感受是,不忙,但也不会闲着。在值班厨房的日子里,深刻感受到了家庭主妇的一天是如何度过的,思考三餐吃什么,准备三餐,解决三餐后的残羹冷炙,顾及不同人的口味,并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



驿站景观


院子里的黑枸杞



秋天,院子里的花已经残败了



新疆杨


和朋友聊起志愿工作,我一直觉得这是社会上为数不多的讲情怀的工作。她在毕业后的某段时间里尝试着入职NGO,然后领悟到,这是社会上最不需要闲人的职业。因为经费有限,因为想要切实地做成一些事情。公益组织想要招募全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熟知营销规则和新媒体的运转,同时还干得了苦力活。

也不是不讲情怀吧,虽然大家默认这件事情当不了饭吃。面试我的老师告诉我,你的申请理由写的很好,我有些惊讶,因为那只是一段没有润色的,当下的真实心境。

 第一周是适应的过程,被分割成了漫长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适应集体生活,适应西北干燥寒冷的气候,适应不一样的工作内容,适应不同的人,适应没有水洗澡洗头的生活。白天太阳极大,晒得人微微出汗,晚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背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盐壳。第一个晚上,或许是有些高反,身体持续散发热量,甚至热到出汗,到了后半夜,温度开始下降,被窝迅速变冷,我只能把自己蜷缩起来。而在没有洗头的第三天,我已经不愿意让帽子离开自己的脑袋,将所有的头发别在耳后,不想让它们触碰到自己的皮肤。


驿站后面的荒地,颇有些废土的味道



傍晚,去天台看夕阳

>>>同行

此期招募本来是六人,但由于十月份山上天气变冷,不需要太多的人手,于是10月1日这期只招募了四人。四人中,三人从广州来,有同龄人,有已经在全国骑行几个月的姐姐,有自己开饭馆想出来换个生活方式的大厨;还有趁国庆假期特意回来看看的前期志愿者。常驻在驿站的是三个管理员。早上迎接我们的浩浩,打水去的文桢,以及还待在山上的范哥。在最开始,猜测管理员的年龄是很有意思的话题,高原沙尘摧残人,每个人都是风尘仆仆饱经沧桑的模样,但实际上大家年龄相差无几。

闲聊中,我们也好奇于会来这里工作的理由,但只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来猜测。当管理员并不容易,没有正常的周休,日常是琐碎的不停运转的事务,和各个机构打交道……而年轻人多贪图大城市的快捷和便利,少有愿意在这偏远的地方长期扎根。文桢告诉我,这样的选择并非出于什么崇高的目标,而仅仅是想更多地认识这个世界,“高山,石头,河流,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同龄的鸡腿已经工作两年,这次乘着辞职的契机,给自己放了一个长长的假。性格外向开朗,接待游客时游刃有余——一个典型的社交牛逼症患者。有一次我们接待了两个小姐姐,小姐姐对绿色江河非常好奇,问了很多问题。我站在一旁,为自己的无知深深汗颜,却见鸡腿毫不怯场,说得头头是道。待游客走后,她长吐一口气,说,看来要好好补补功课了,问了很多我都不太清楚。我哑然失笑,刚才的表现可不像是不清楚的样子。

艳红姐已经在外面待了一年多,骑行在不同的城市间,并且打算继续下去达成环华的目的。刚开始加好友的时候,我就被她的朋友圈震惊了,她在自己的公众号中详述了骑行的经历,不同的城市,不同的风土人情,仅靠一辆单车,就完成了丈量全国的目标。2020年并不平静,她也经历了很多陌生而新鲜的事情。

大厨是名副其实的大厨,自己开饭馆,可能是在小城里的安逸生活中待得太久,突然想要换一种生活方式。因为他我们的伙食改善了很多。大厨是那种,去哪儿都会受欢迎的人,思维常脱线,人畜无害,又傻的有几分可爱。

我呢,自觉还算认真负责,将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偶尔遇到路过的游客,闲聊中问起“你还在读书吧?”或者“做什么工作?”这样的问话,我都会急于说明,“研究生三年级了。”倒不是要强调自己的学历,而是在强调自己的年龄。

参加志愿工作的人大抵热情非常,像是管理员要求的,自己找活,在看到别人干活时要主动上前。其实得承认自己在生活中是一个蛮冷漠的人,习惯了发掘工地中那种事不关己式的集体生活,所以一开始对大家的热情主动感到十分惊讶。

一些合照

驿站是停留之地,从格尔木到沱沱河,沿线已经建成了六个这样的驿站。往来青藏线上的游客随手带走一袋垃圾,沿公路而下,最后将垃圾集中到山下的格尔木驿。人的停留,像翻一本画册,虽然短暂,但总让人憧憬那一路的风景。有慕名而来的女孩,带着饱满的热情;有骑行而过的大哥,一辆自行车负载了全部的行李,车把上还挂着大米和白菜,晚上就搭帐篷露营,和我们兴奋地讲差点和熊碰面的经历;也有开着房车的夫妻,房车上贴着宣扬爱情的宣言;有次遇到老乡,对方说起一口皖南话,我则一脸懵逼地回忆那些熟悉的词汇。

有时候听着访客的羡慕之词,觉得这或许也是一场小型围城。对于游客来说,我们是停留者,而对于志愿者来说,管理员又是停留者。短暂的停留,或许有着更大的世界去探索,而长期的驻足,又是和一个地方、一群人建立联系的唯一方式。人在一种生活方式里,又不可避免地期待着另外一种生活方式,所以人不会永远地停留,也不会一直在路上。

一些合照

陪伴我们的还有几只猫,一个猫妈妈带着四只小猫。猫也不怕生人,喜欢爬桌子,凑饭碗,在夜幕降临后疯狂地往人身上钻。

太阳一下山,空气就陡然凉起来,没有挥发殆尽的汗水还停留在肌肤表面,带着些滑腻的寒意。猫爪的温度比我身上的温度要高一些,像是一个小面积的加热器,在黑色的裤子上留下灰尘的痕迹。

夜晚的会议室,大家忙着自己的事情,偶尔闲谈两句。双脚已经冰凉,穿了厚棉袄也依然觉得冷,我和猫在互相取暖。

夜晚的猫


刚下过雪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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