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北
王燕北

从道人生都是梦,梦中欢笑亦胜愁。初来乍到,想找一个可以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写字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关照。 ​​​​

小說連載 蘭台笑| 第四卷 第九章(下)

誰也沒有實話,誰也有嚮往自由的心。小七走上了這條路,便也須得如此說話了。一大歎。

南雍的天涯客慢慢說道:「你一路趕得急,且歇一忽。」她拉著他的手,把他安頓在榻上。蕭冶從函谷一路而來,唯恐路上錯過了唐七,一路不眠不休,已經是累到了極致。這時看到了唐七,心中一松,幾乎是片刻之間,他就閉上了眼打起了鼾。

唐七在燈下沈默地站了一會兒,拉過薄被給他蓋上。忽然「哧」地笑了一聲,這才吹了燈,披了大氅走上了船頭。

天色漸明,從船頭看出去,隱約可見岸上蘇遲與顏峻站在一處,正向船上看來。唐七微微一笑,點頭為禮,便在船頭盤膝坐了下來。她近日奔波跋涉,心中又擔心母親,已是心力交瘁。昨夜一夜勞心勞力,實在是支撐不住。此時在船頭打坐,只覺得江上風月迎面而來,如萬馬振鬣長鳴,在經脈之中沖突往來。她近日練功不順,有時候打坐之後比打坐之前更要疲憊。她經脈枯竭已久,破了八重之後原本打破了藩籬,卻因這經脈的零落吃了苦頭。

就如久旱後有了甘霖,但是田間的溝渠卻年久失修。那水便漫過溝渠,淹了良田屋宇。

這幾日練功不但不解疲乏,反而更加疲憊,可是又不敢不練,真是兩難。

待收了功,天色已經微明。殘月猶在,啟明星已掛在東天,一閃一閃像一顆璀璨的寶石。岸邊的兩人已經變成了三人,崔扈臥在蘇遲身邊,身上蓋著大氅。

看得唐七嘆了一口氣。

她心中有事,也就不想停留。天色方明便同蘇遲、顏峻一起上山,與各大門派的掌門寒暄了一番。蘇遲知她心意,並未點破她的身份,但有豪傑說要相助,他便與謝城一起一一溫言相謝。各大門派的前輩見了唐七,大多囑咐她好好將養身體。各門各派多有本派治傷的秘藥,也多有人便要以秘藥靈草相贈的。唐七一一謝過,推謝不過的時候,便真的收下。她慣會作樣,這一番應酬下來,不少人都想:「這唐七俠竟然如此謙和。」

顏峻原本陪在唐七身邊,淩修道長忽然笑道:「七俠可有空陪我們兩個老家夥略走一走?」惠燈法師笑道:「善哉,善哉,煩顏長老與我諸弟子知會一聲,免得他們大驚小怪。」顏峻知他二人必然有話與唐七講,當下行了一禮,微笑道:「大師放心,交給在下便是。」

三人辭了眾人,便向峰後走去。三人輕功都甚為高妙,不一會兒便轉至了峰後。淩修道人為人心細,在四周細細勘探了一圈,三人方才選了一個空曠之處坐了。

太陽已經高高升起,這一片秋山上林木蔥郁。時近中秋,草木雖然還盛,卻已有衰敗之相。遠處幾株楓樹已然紅了,遠遠看過去,一片烈烈如火。唐七凝目看了半晌,轉頭笑道:「兩位前輩召晚輩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淩修道人略一清喉嚨,方才說道:「老道知道少俠身上還有大事,那便長話短說,少俠莫怪老道唐突。」他細細看了看唐七的面色,續道:「昨日見了少俠的刀法,老道大開眼界,暗器……老道雖然沒有見過,也早聽聞七俠的暗器妙絕天下。只是……少俠的經脈可有異樣?」

「我因意外失了內力,經脈枯竭已久,」唐七微微一笑,仿佛有一點羞澀的樣子:「自然瞞不過兩位前輩。」

「敢問少俠是如何失去的內力?」惠燈法師伸出手來:「可能讓老衲切一切少俠的脈?」

「失了便失了,此事不值一提,」唐七也伸出了手,坦然讓惠燈法師搭了脈:「一則日後再練也就是了,二來……晚輩便無內力,也大約可以自保。」她見惠燈愁眉深鎖,微微嘆了口氣:「秦師叔已給晚輩開了藥方,晚輩每日皆在用藥,身體並無大礙,大師勿要為晚輩擔心。」

「老衲探少俠的脈,少俠經脈雖然空虛枯竭,卻似乎生機未斷,」惠燈法師收了手,緩緩說道:「這樣的脈象老衲也未見過。秦女俠見多識廣,她如何說?」

「師叔讓我順勢而行,且用藥溫養經脈,日後自可為晚輩續脈。」唐七輕聲笑道:「日後之事日後再論也就是了,今日晚輩盡可支持得,請兩位前輩放心便是。」

「少帥一身關系重大,你讓我二人放心,我二人又怎能放心?」淩修道人嘆一口氣:「北楚和西州的戰事老道頗有耳聞,如今想來必然是少帥的手筆吧?」

江湖大宗派的掌門耳目向來靈敏,少林武當二派領袖武林,門下弟子既多,又有不少外門弟子,掛名弟子,其中多有在朝為官,出門行商的。這兩派又與各派各幫同氣連枝,多有往來,更是對天下之勢了如指掌。惠燈法師和淩修道人都智計過人,昨夜反復盤算商討,怎麽推演都是憂心忡忡。

唐七素有俠名,行事向來磊落,既然他是顧玄之子,那裴無咎自可為他所用,丐幫、魔教都與顧玄幹系不淺,又有蘇遲相助,未必便不能做出一番大事。只是唐七看上去重傷難支,不知到底到了了什麽地步,總是不問清楚心中難安。

「我少林有一門易筋骨,續經脈的功法,」惠燈沈吟一下,擡頭說道:「少帥若是能時時修煉,應該對傷勢有益。」

「多謝大師,只是晚輩所修功法甚是霸道,」唐七笑著搖了搖頭:「只怕修不得旁的功法。」她被人叫破身份,卻絲毫不見慌亂,也讓惠燈淩修二人暗自點頭。

「我觀少帥的這門功法,似乎與我武當心法暗合,」淩修想了想方道:「老道雖然參詳不透,隱約覺得……少帥應記得一個空字方好。只有守得住這個空字,天地萬物方能為你所用。若有滯帶,只怕存於經脈,以一身而欲容天下,反受其累。」

唐七起身,肅容行了一禮:「多謝道長指點。」她低頭細想,只覺得此話大有道理,隱約正是自己未能想通之處。她此次之傷起自顏峻的內力,其後行功,總覺滯礙。聽了這句話只覺得隱約間明白了這次纏綿不愈的緣由,這一禮行得真心誠意。

惠燈待她坐下,方繼續說道:「我二人今日請少帥來一談,還有一事。」他看了淩修一眼,方才說道:「我二人願聞少帥之誌。」

「晚輩滅家之後,原本打算一生浪蕩江湖,便想終於草莽。不瞞兩位前輩,晚輩前去刺蔡之時,本來存的是同歸於盡的心,」唐七攏了攏領口,把手揣在袖中,這才繼續說道:「只不過後來晚輩終於想明白了,趙哲李臻殺我父母,此乃家仇,家仇猶可忍;百姓苦戰久矣,這方是大恨,這大恨卻忍不得。前輩問顧某之誌,顧某生平別無大誌,只願天下太平」她頓了頓,一雙眼睛帶著笑,緩緩續道:「也願我等武林中人,從此逍遙自在,不再做為人撥弄的棋子。」

「少帥說……」惠燈法師閉了閉眼,再睜眼的時候死死盯住唐七的眼睛:「……不再做為人撥弄的棋子。」

「不錯,」唐七的目光未曾躲閃,帶著微笑說道:「顧某一言既出,多的不敢說,必保得少林武當兩派。」

「既如此,武當自此日,不再奉陛下詔令,」淩修道人垂著的眉毛,耷拉著的眼都豎了起來:「凡我武當弟子,聽從少帥差遣。」

「少林與武當一心,」惠燈法師宣了一聲佛號,合十說道:「祝少帥旗開得勝,天下早享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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