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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一(黃子翔),藝文記者,自由撰稿人,小說創作人,科幻/搖滾/另類文化愛好者,藏書人。合著有《谷之旅--在地圖消失處的探索旅程》。ig:@watermoonone.waterflow。 │medium.com/watermoonone│matters.news/@watermoonone│vocus.cc/user/@watermoonone

【劇場】世界末日重聚時

//有多愛就有多恨,虧欠也好,怨懟也好,妒忌也好,是次久違了的重逢,似乎沒能修補甚麼,彼此也沒有救贖彼此//
(攝:YC Kwan)

或許我們都不陌生,明明已清晰表達個人觀點,但被誤解、曲解;明明是同一句話,卻各自表述;明明是我跟你說,你拒絕聆聽,便成了自言自語。眾聲喧嘩即將演出法國劇作家拉高斯的《只不過是世界末日》,便是一齣在日常處境中,通過綿密甚至冗贅的語言,表現溝通失效的可笑又可悲的情狀。有口難言、口是心非、有理說不清?也沒甚麼,只不過是世界末日而已。

方祺端(右二)覺得《只不過是世界末日》情節簡單、到位、直達內核。(圖:眾聲喧嘩)

回到生命原點

訪問前,看了《只不過是世界末日》選段圍讀,彷彿喝下由劇中一家人經年熬成一鍋愛恨糾纏不清的老火湯,滋味百般,感受濃郁。聽到演員不停跟對方說話——不一定就是大家認知的「對話」——也不停修正自己的話,甚有潛意識語境或自動寫作的味道。

「你一定會在劇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無論你在家中角色錯置了、自我價值低,還是備受寵愛。」近年於舞台上大活躍的梁天尺,在劇中飾演打算回家宣告自己死訊的大哥,他指出,該劇有一個「離別」主題,「每個人早晚都要跟家人說再見。主角快要走到生命的終點,卻回到生命的原點——原生家庭。這個設定很漂亮。」

以為有個大團圓結局?然而幸福快樂,尚且來不及回顧、回首、回望,卻發現有些傷害,其實是由自己引發。與家人多年不見,卻連一句話都不能好好說,「家人的反應不止是激烈,還有種陌生的怪誕。」有多愛就有多恨,虧欠也好,怨懟也好,妒忌也好,是次久違了的重逢,似乎沒能修補甚麼,彼此也沒有救贖彼此,「劇本裏寫出了很多矛盾。」

聆聽別人討論自己的狀態,他甚至以在法庭上受審的犯人來形容,「也是一句話都不說,但大家卻在審判自己。」沉默,卻非缺席,他努力思考這個狀態,也構成這次演繹的困難,「『他』到底在做甚麼、想甚麼、有甚麼反應?」

方祺端與梁天尺曾多次合作,圖為眾聲喧嘩的《牠和牠和牠的森林》(2018年)。(圖:眾聲喧嘩)

超越語言地域

約六、七年前,導演方祺端初接觸《只不過是世界末日》,甚為欣賞,覺得劇本寫得實在好,「簡單、到位、直達內核,雖是法國劇本,但超越所有地域以至語言,故事很生活化,只是一家人之間的對話,卻讓你有很深刻的觸動。」他說,拉高斯的劇作特色,是曖昧性,「譬如會寫『他』,但不明確指明『他』是誰,但對哪人說這句話,分別很大。」

另外,大哥當年為甚麼會離開這個家?離開時過程怎樣?一律沒有言明,「編劇往往有許多東西想表達,意念清晰,但《只不過是世界末日》犀利之處,是有很多東西不去說清。大哥與二哥之間的關係到底怎麼樣?那個對話到底是說笑還是責難?拉高斯總是不會直擊中心位,永遠偏一點,反而提供了廣闊空間,讓觀眾參與。」最奇妙之處,是拉高斯試圖通過語言,表達語言所表達不到的東西,叫也是編劇的他讚歎不已。

拉高斯也沒有在劇本陳呈舞台指示,全是人物角色的對話,一問一答,或自言自語,沒甚動作、行動,沒有很戲劇性的畫面,這構成了導演之難,「要拿揑得很準確。你不能做太多,也不能甚麼都不做。」選段圍讀當晚,演員離席又回來、二哥微妙的坐姿變化等等,幾乎都是演員的即場發揮。

眾聲喧嘩曾改編德國劇作家畢希納的《浮城噪響》、法國劇作家拉辛的《菲爾德的微笑》等等,是次《只不過是世界末日》是該團首度搬演的外國劇目,方祺端稱力度不同,「《浮城噪響》以形式主導,先有形式,再找文本,《只不過是世界末日》則是呈現傳統戲劇。」方祺端沒刻意作出改編,又稱「不能改編」,認為沒辦法把故事背景改寫成一個香港家庭,梁天尺也直言,翻譯語言甚至提供了一種曖昧性,令劇中各人「無彎轉」。

「這家人是溝通不了,卻有Bonding。誰說一家人一定相親相愛?」方祺端描述其中一幕,二哥和妹妹吵架,但仍然留下來陪伴大家,「其實這齣劇講的是家庭關係。」如果溝通失效,你也會選擇留下來嗎?

(原文刊於2022年7月14日香港《星島日報》副刊)

《只不過是世界末日》導演方祺端(右)、演員梁天尺(左)。(圖:水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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