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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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客podcast:自由泳

没人比我更不懂灵魂伴侣

讨论灵魂伴侣前,或许要先保证一个相对恒定体贴的形象状态。

读须一瓜*的短篇小说《淡绿色的月亮》。

一对年轻夫妻,半夜家里进了歹徒,女主芥子醒来时发现丈夫桥北已被绑在餐椅上。歹徒主要为劫财,但在犯罪过程中对她有猥亵行为。

桥北闭眼,不看,全程表现得冷静克制。最终歹徒携财离去,所幸二人性命无忧。


案子很快破了,是家中保姆串通熟人作案。芥子却始终沉浸在失望和介怀中,她介意高大阳刚的丈夫当时没挺身而出保护自己,至少是声援也好。一幅精美的肖像在她心中被泼上几处墨渍。

夫妻开始有隔阂,产生一些细小至重大的矛盾,疏远。芥子知道桥北当时的决策出于理智,但她始终无法抹去身体、精神上的屈辱与被遗弃感。

二人也多次试图弥合,但故事最终的基调还是指向绝望:芥子失去了那种水乳交融的爱情幻想。


我唯一见过痴情的女人是姑妈,跟我家关系差。在爱情里崇拜、倾倒、亦步亦趋,快四十岁遭到背叛,又恨得极致。

读这个故事我想到姑妈,她那天下午穿着工作服来,瘫在客厅沙发上,捂着一边脸反复说没有了没有了。当时我初中叛逆,站在一旁,对一切悲剧性场面坚持幸灾乐祸。

一些读者觉得芥子作:不理智,非得让桥北当莽夫。真要跟歹徒硬碰硬,说不定两人命都丢了。最后毁掉这个家的反而是芥子自己。

现在我却趋向同情她这样的人,想想看,以为和谁成了彼此不分的灵魂伴侣,结果某天被硬生生撕开,那多疼。


但我又觉得,我这同情心,大多源于少不经事的轻微负罪感。关于灵魂伴侣破灭的描述是揣测,其实没到感同身受的地步。

我也没和谁情感上真融合过,不知道究竟多疼。


你们和人接吻时有内心戏么?我有,控制不了。总有个带翅膀的小东西,后脖颈飞出来,平和观察,客观提问:

确定从这个角度伸过去?

这个搂法非常奇怪。

味道,刚才吃的......?嗯?

瞥见两片头皮屑,吹没了。


好像一座剧场里正热闹,我偷摸放半截身子跑出去挨冻抽烟。

通常意义讲,这种行为叫作欠揍,关系越深入,越欠。最近我被揍得狠,原因就在总邀请女孩共赏那个带翅膀的小东西。

它很难被界定性质,说人格分裂也行,真我也行,自恋自大也行。看久了还有点第三者的意思。

情感真挚、需要尊重的关系里容不下这个,所以我现在一个人读冷冰冰的小说。


又读了《遮蔽的天空》,男主波特无业、有家产、对现代社会不满,带着女主姬特,满世界闲逛十多年。

姬特也厌恶文明人生活的虚伪浮夸,但她没波特极端,世俗与精神需求各占一半。

他两和一位朋友,在二战后跑到撒哈拉沙漠旅行,顺便想解开夫妻间的矛盾。但旅途中遇到各种摩擦与意外,让他们始终无法获得想象中的深度共鸣。


波特想在荒芜沙漠中抛开一切文明的、人性的外衣,瞧瞧自己那最黑暗虚无的内核里到底是什么。

姬特害怕,不愿意去跟波特探索这么吓人的境界。

但最后波特得偿所愿,病死在沙漠中,死前体会了一把身处虚空中的极度痛苦与孤独,表示:不好玩、需要人陪。

而姬特在波特死前不久才发现:她与丈夫间还存在很深的情感羁绊。波特死后,她承受不了巨大的精神痛苦,于是把自己放逐为一名游牧商人的性奴,几经波折,最后精神失常,失踪。


存在主义那帮人经常念叨:人出生后要为自己负责、自己做选择,否则就是在找大腿拐杖,终究塑不成人形。我是深深赞同的,从这点出发我当然也会赞同女性主义,本质上是一码事。

姬特在我看来就有点把自己当附属物的意思,她总认为自己没法做决定,习惯让波特替自己做主,只过最省力的生活。

但波特死后,她承受的痛苦反而是最大的,不光要开始做决定,而且还要承受深渊般的孤独感。精神错乱并不是令人意外的结果。

这样去想,我没那么同情姬特。

同时,同理,也有点不太同情甘心做小女人的芥子了:她身体受侵犯的屈辱突然被我抛之脑后。

意识形态,多么高效冰冷的测量工具。


我在想上面这些人到底算不算灵魂伴侣。

照理说,男女结合,是1+1的算术。但总感觉有个1会先把自己缩成0,而这些0,是脆弱、且禁不起另个1的控制与自我毁灭的。

只是外人看来,1+0那结果不也是个漂亮的1么。

也可能我给的都是负面案例。


我给女孩打过几次电话,不好意思,那个带翅膀的小东西还是会飞出来,旁听。我想到伏地魔的魂器大概也是类似原理,瞬间感觉自己厉害了。

不过这种厉害貌似不太需要她人体会。

坐在地板上,身旁有风透进来。明日下雪,讨论灵魂伴侣前,或许要先保证一个相对恒定体贴的形象状态。

只是没有动力。


相关资料

须一瓜:著名作家,生于上世纪60年代,著有《淡绿色月亮》《提拉米苏》《蛇宫》等中短篇小说集,以及长篇小说《太阳黑子》《白口罩》《别人》等。其《太阳黑子》改编为电影《烈日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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