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u Ming
Wu 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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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後話西遊》

因為疫情,第49屆香港藝術節把一些音樂劇場,都改為缐上觀看,其中《後話西遊》是一套我非常欣賞的本地作品。 劇本及音樂創作是江駿傑,導演黃俊達, 和一羣很有才華的樂師及粵曲演出者。

《後話西遊》 其實是以《西遊記》作幌子,以經典家傳戶曉的角色,和「取西經」之任重而道遠,作為此劇的本來骨幹。因為經典的耳熟能詳,觀衆都明白其角色和任務設定,巧妙地刪減解釋故事來龍去脈的必要性。《後話西遊》可以說是借西遊之名,作此劇的衣服,內在的精神意義,根本和《西遊記》是完全不同。

在一篇訪問中,《後話西遊》的劇本創作者-江駿傑說古時戲曲文本和當時社會環境息息相關,相當於今天的戲劇,他常反思為何當今粵劇卻顯得離地,脫離時代? 他一直希望可創新,在思考和實驗下,他開始明白到「創新」非要掏空粵劇的一切,而是在唱、唸、做、打的基本功上探索更多可能性。

我相信就是在「創新」 粵劇的目標下,江駿傑等藝術工作者,成功地為傳统加上當代意義,投入了城市命運。在《後話西遊》中看到人性的縮影。徒弟孫悟空,豬八戒,沙僧跟隨師父唐三藏去取西經,誰知歷盡千辛萬苦,取得竟是一本無字天書。


無字? 天書不是白紙黑字的嗎? 無字? 等如踢波無龍門,任踢,規條皆空,球證話贏就是贏,輸就是輸。甘心嗎? 又等如一紙婚書,原來白紙一張,什麼也沒有,誓言是假的,承諾也是虚,憤怒嗎? 原來一直追尋的希望也是泡影,人生夢幻一埸,感到lost 嗎?

眾徒弟也是人,受亦如是,當知道經書是無字時,他們從沉默中醒來,各人的反應與領悟都不同,由於感受南轅北轍,他們都被放到對立面。豬八戒選擇順從命運,孫悟空難忘初衷。沙僧失落,既摧毀,又成就了某程度上的自己。

唐三藏為了服衆,向徒兒不斷灌輸:「我相即是非相,人相,衆生相,壽者相,即是非相…… 此乃千真萬確的一道真經⋯」 並希望徒兒随師回凡間。

徒兒們說那回程不好行, 孫悟空更是憤怒,他不明白為何還要走回程路,因為他看到蟠桃受難的過程,衆生受難就是錯在太愛。正如《白蛇傳》中,蛇也許喜愛吃蟠桃,但白夭夭闖入蟠桃園不是為了自己,她是為了紫宣可以升天。有情人都是有些傻,為了別人都願意犧牲自己。衆生為了蟠桃,相繼受苦,每一次都是錯在非常愛,苦在命運錯付。孫悟空看見過佛祖,那人披上佛祖袈裟,一見面要的是金銀珠寶。悟空告訴唐三藏,那是上演的一場假正經!

唐三藏氣壞了,命令徒弟們必定要跟隨他,忠於他,要不然是一埸審判,一埸殺機,一場風暴,靠牆下,死亡⋯

唐三藏不停扭曲事實,每天都説那是千真萬確的一本真經。 徒弟們唯有和議,口𥚃認同是無花無假的一本真經,但那憤怒一直在滾大,一直在燃燒。

舞台上,衆徒唱 「眼在燃燒,色在燃燒,眼色在燃燒,眼足在燃燒,一切在燃燒⋯」

唐三藏: 悟空引路,我們去吧

悟空: 無路可出呀

是樂苦,不樂苦,其也在燃燒

唐三藏 : 如何燃燒呢?

沙僧在地上以背爬行,於唐僧的兩腳之間

沙僧: 以我無量八千萬之劫,燃燒。以我恆河沙數,無論衆生之夀者相在燃燒,以我三千大千世界之微麈之仇恨在燃燒 ,憤怒變成潔白的靈魂⋯

(如果憤怒是罪,造成那憤怒的前身和結果,都源自一顆純潔天真的靈魂)

唐三藏被嚇得步履不穩,驚驚愕愕 。舞台上那聲音以國語說 「死亡的鐘聲,等待每日的大餐,權力的蓮花」

悟空和唐三藏對坐, 悟空欲殺唐三藏

唐三藏: 妄念! 該罰!

而悟空,沙僧等人持椅子,一路迫緊,一邊行,一邊以粵曲唱「取經實是詭計的花開,是安排了的天災,是最後黎明時代,一切都在燃燒,謊言燃燒,恥辱燃燒。」

唐三藏說聖杖在此,徒弟說玉石俱焚! 拔河大戰正式開始,難分難解之際,豬八戒此時跟大師兄唱:

「呢呢呢亡魄客,可聽到明日的歡呼,埋怨聽空,只錄得尷尬既爬恨,漫漫既西行,左右兼顧,靠山食山,有水食水 ,有乜食乜、各自執生,不分福與禍,今天船任於汪洋大海,可以任你掌舵」

豬八戒欲勸悟空和唐三藏講和,因為下了凡間,就成了權威,只差今日雙方的大筆揮豪。

沙僧說可惜石頭已裸露出结局,是笑話的亂錄。悟空誓不低頭,衆徒弟的憤怒,不斷在燃燒至大閙天宫。唐三藏狠斥此乃造返,誓難饒! 悟空被勒緊脖子。 唐三藏說「燃燒吧,我要長生不老。」

悟空也曾經動念真情,曾經誠心念佛,劇中唐三藏和徒弟常背頌着 《金剛經》的一句 「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 師傅和徒弟們也朗朗上口,彷彿也明白衆生煩惱之痛苦,全因我們執於此相,以為看到的事是真,以假當真,把不真實的事,當成永恆。

明白歸明白,實行到叫佛陀,被煩惱絆倒叫凡夫。「我」 的概念型成,由我們從世俗所認識而開始,何為我、何為我所,何為好,何為壞,何為多、何為少、何為來、何為去、何為生、何為死等等,種種我執都使我們心裡產生煩惱。

悟空也是身不由己,他看到自己被世俗的權力貪婪擺佈,是詭計,是欺騙。不忿希望變成絕望,所以一直力挽狂瀾,在狂濤中掙扎,欲尋回自己的初心和唐三藏承諾過他的希望,希望落空,迎來寧投熊熊烈火,光盡而滅的決心。

唐三藏得到最後勝利,在雪中原地圓轉,可是勝利一閃即逝。他身上倒影着槍管的红外綫,徒弟在反撲,一輪激戰,唐三藏在逃難時把黃西裝掉下。一個轉身,沙僧穿上了。 他說「該時候,掉換角色」 唐三藏問 你唔怕罪孽心重? 沙僧大笑,奸笑⋯⋯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衆徒弟繞着唐三藏轉,說奴隸!奴隸!奴隸!

唐三藏問:「我等何罪」

我曾是天神,關之天事,無得可憐

唐三藏 :「一早知嘵」

唐三藏把徒弟們殺掉, 然後一拐一拐地迎接一輛中港車牌神秘車。 他向坐在房車上的老闆膜拜。最後老闆一下殺了唐三藏,唤醒了徒弟。徒弟把已死的沙僧放在車尾,再登上老闆的1688 (一路發發)隨風而去。

劇終,但思潮起伏,可能徒弟坐上1688後,成了下一個唐三藏,五藴皆空,此空乃變。我想起一出埸的粵曲南音,不斷低吟 「如來如去」~ 《金剛經》云:「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 意即現在擁有之所有,如財富,健康,愛情,外貌都是假象,從不是自己,一切如來如去。來的時候不必興奮,去的時候不需難過,因為如來如去,乃正常的事。聖嚴法師曾說: 「佛本如如不動,因為眾生心動,誤將如來如去,當作有來有去。其實啊!不來也不去!」

導演黃俊達在《後話西遊》 的映後訪問說 「如來如去,到最後人是一個循環,所有事都是過渡,人在過渡中可以得到什麼,在創作過程中可以得到什麼東西。將來條路如何走⋯此劇是傳統上加以現代世界觀。」

凡夫俗子的世界,煩惱總會有,如來如去,是沒有來也沒有去, 終點彷彿也是起點,導演提及所有事也是過渡,即是沒有結局,也沒有永恆,像大河流水,沒有盡頭,世間一直也是滙聚,結集,瀉下,是宇宙的循環。此刻,我們只在河流的某處,過渡着。

在過渡中,結局不是結局,起點不是起點,作為小水點,大海之一員,我們在海洋中,瀑布下爆發過。現在成川也好,成流也好,成海也好,任何領域,做好自己。

(原文寫於2021年6 月2 日,曾在Wordpress 及medium 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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