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u 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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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山一千年 - 香港

(编辑过)
如果要居山一千年,但願此山有營營的微光

新華社駐港記者張修智,以他三年的居港體驗,寫了一本關於香港的書 《嘗僑居是山》。我拿起書,微微淺笑,然後看到香港作家廖偉棠說 「他看見了一個靜水流深的香港。」 我翻開書錄,說金庸、小思、龍應台、楊振寧、李嘉城及其他民生百姓的故事。 我沒有把書買下,但尤愛這動人的書名 「嘗僑居是山」 。

「嘗僑居是山」 是源自佛經的一個小故事。一隻鸚鵡,曾居某山,與山中飛禽走獸和樂融洽,後來鸚鵡離開此山。一日遠遠看見山中大火,雖然體單力薄,仍飛越陀山,不停取水灑之。天神有感,雖有志意,但實在是知其不可而為之,乃愚行。一只飛鳥所灑之滴水,怎能滅火。鸚鵡答神:「嘗僑居是山,不忍見耳!」曾在此山居住,實在不忍心。

回家,倚窗細讀羅永生著的 《思想香港》。此書以一套曾在牛棚藝術館上演過的劇《漁港夢百年》作開首,《漁》劇其實是一套香港歷史劇,假如2022 年是香港夜空上的一顆星星,那全套劇就是香港銀河系的大脈絡,由古老歷史,冷戰,六七十年代,九七,如今,未來,作骨幹。貫穿此劇的角色,就是漁村的原居民,半人半魚的盧亭族人,在此山,他由不太有思想都變成有些想法。

原來根據《維基百科》轉述的古書,盧亭族真有其族,他們聚居於香港大奚山(即今日的大嶼山)。本來大奚山上與世無爭。南宋年間,朝廷以盧亭族人販賣私盬,出兵大奚山,把島民大屠殺。盧亭族被殲滅,族的悻存者就是今天香港蜑(蛋)家人的始祖,即是水上人。因為天性以海謀生,信奉神明,所以香港的很多天后古廟,洪聖廟也是水上人所建。水上人雖是香港原居民,但一直被陸上人排斥,他們被視為低賤,非人,他者。不止陸上人排斥,連當時朝廷也對水上人,特別歧視,處理不公,所以水上人不時也反抗,復仇,甚至起兵戰生死。蜑族水上人就是此山最早受壓的一羣,千年壓迫,扺抗千年。

劇中半人半魚的盧亭捲入一場又一場歷史事件,但其實一切人事物都是應盧亭呼召而生。 可能生於海洋,自成一閣,往往開放機變,漁港的位置四通八逹,往來的人有洋人,中原王朝,日本皇軍。 可能正在此中央,盧亭魚頭人身,旣非洋人,亦非中國人,有點兩面不是人。

後殖民時代,二十年間迅速進化,盧亭脫去鱗片,用肺呼吸,長出人手,過程痛苦,自我意識日增。 他慢慢開始變成人,明白什麼是政治語言,有些一鳴驚人,一言既出,萬民景仰。有些比較多言,不過多言背後,還是暗渡陳倉。有些獨裁比較仁慈,有些殘忍。在千絲萬縷的過程中,政治十分複雜,不乏種種勾结。

盧亭經歷所有壓迫,有日手執鎌刀,走上其前塵族人所謂的「不歸路」,正當與蓋世太保決一死戰時,盧亭人竟用䥥刀自去手腳,自閹變回魚,回歸所謂永遠沉默真實的海洋。 一躍進海,向東,就會忘記自身是盧亭族,養育他的大嶼山,終生為奴。向西,就超越海界,往棲息的海域遷徙。

書中的後大半部份,就是以歷史新聞篇幅來填補,(puzzle up)一些已被遺忘的本土歷史小碎片。如冷戰年代,中美關係惡化,敵對格局延伸至香港。美國當時說要把香港視作民主堡壘,東方柏林,抵抗共産主義的地盤。可是香港直至1996年,回歸前夕,香港的民主制度也未完善。假如真的是美國所指是東方柏林,豈不可笑。

英國當時處於左右兩難的尷尬位置,一方面是美國盟友,另一方面,港英政府不想與中國共產黨關係惡化。因為英國在二戰後元氣大傷,所以為了喘息,得維持遠東地區的穏定。港英政府表面從美,實在不願香港成為反共戰線,於是採取政治中立的態度,左派就在此時有着獨特的發展空間,也間接形成後來百花齊放的「火紅年代」。因此港英的每一步都充滿自身英國的盤算,而冷戰時代的美國雖然強大,但當時反共政策實是搖擺不定。搖擺,因為要摘樹上的果子,搖擺樹幹也是取得果實的方法。 冷戰帳幕的背後。各國實在只是各懷鬼胎,而香港就是在各方張力下,身不由己地活着。

世界歷史如大太極,本土歷史如小太極。 太極命數一直在變,但不變的彷彿是各國都只為其利益的本性。書中有其他本土歷史,如珠海書院把學生鎭壓,開除。縱使因為介紹殷海光的自由主義文章,以被革令退學,是多麼的不公,不義。各大專校的學生會也撐珠海學生。而珠海書院並無動搖之心,因為倚賴國民黨蔣介石的珠海書院就是傀儡皇帝,以蔣介石清除手法來處理異己,是學院生存的方法。 原來傀儡代代有,成為傀儡就要切斷靈魂的觸覺。

任時間巨輪再輾過,世事再變,太極輪盤如何放,會發覺世界大局如斯複雜,每一地方也有沒有靈魂觸覺的蓋世太保,切掉同情和慈愛,才能各懷鬼胎。 世界大局很複雜,今天伸出援手助之的人,也有其利益的盤算,没有任何terms是unconditional, 今天助你,他朝才發覺是騙你。

看着《思想香港》 在此山,望那山,一眺看到緬甸。我抬頭望那星,想起鄂蘭的著作《黑暗時代群像》,她說「黑暗時代不在少數,它們的公共領域總是一片模糊,社會則是一片混沌,以致少有人會去過問公共事務。」即是黑暗時代既非歷史上的特定時期,而是人類歷史的共相。

她另一句名言是:「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時代,人們還是有期望光明的權利,而光明與其說是來自於理論與觀念,不如說是來自於凡夫俗子所發出的熒熒微光。當眾星火看見彼此,每一朵火焰便更為明亮,因為它們看見對方,並期待相互輝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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