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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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和实践中的壁障必须被打破, 思维和社会的夹角应当被敞开, 久居黑暗的角落需要被烛照—— 在行动中扬弃异化, 这就是无隅的意义!

“云监工”与“小叉酱”:是工人在劳动,还是叉车自己在动?

作者:冯希夷

近日,央视新闻在其官方微博上报道了一则消息,消息称,“无聊又睡不着看直播造医院的‘云监工’们,给火神山、雷神山医院施工现场的设备都起了名字:小红小绿小小黄、叉酱铲酱呕泥酱”,并指出“为忙碌在一线的建设者们点赞!”

起初,作为一名奔三大叔的我,确实感到非常新奇有趣,我素来听到混饭圈应援的小孩子们喜欢给偶像起很多好听的爱称或绰号,而且实际上,当时还是个奔二少年的时候,我也暗戳戳地关注过嘉兴路某女团。想来想去,这些孩子们把追星的时间用来关注国家大事,我觉得值得点赞。我不由得有些高兴——但很快,我就高兴不起来了。

我惊奇地发现,这些孩子们把工程设备萌化、“偶像化”为了一种似乎具有人格化的事物。比如:他们把叉车叫“小叉酱”,把铲车叫“小铲酱”,把混凝土搅拌车叫“呕泥酱”……等等。看上去这似乎只是他们的自我创造,但实际上,我们必须指出,这种将物“人化”的过程实际上和他们之前将爱豆物化的言语和行为如出一辙,同样是一种在我看来值得反思的社会意识的结果。

“小叉酱”都有了云监工的超话社区,微博对于给他们提供流浪的年轻人真的是苦心孤诣地做好服务啊

传统上,我们认为,“偶像”在哲学的意义上并不是某个具体的个人,而是某个艺人所扮演的具有养成性和与粉丝强互动性的符号。偶像的符号化——或者用一个更古老的词,物化——是偶像生产商、偶像扮演者和饭圈粉丝们共同作用的结果。我们不用举太多例子证明,我们只用指出一点,就可以证明偶像和其扮演者不是一个实体——很多偶像在粉丝面前必须表现是单身且不想要谈恋爱,但是他们私下很多人渴望恋爱甚至偷偷谈了恋爱。

但偶像,它多少是一个具有主体性,或者说具有能动性的事物,它在被物化生产的过程中还保留了扮演者的人格属性——那么“小叉酱”们的“被偶像化”就成为了一个令人好奇的问题。如果说偶像的人格性来自于偶像的扮演者,而它的客体性来自于它们必须满足粉丝的要求——“小叉酱”们的客体性或者物性很好理解,因为叉车这类生产工具本来就是客体,是被主体所使用的客体,但是“小叉酱”们的主体性是从何而来的?

如果我们只是粗略地讨论,我们会以为,“小叉酱”们的主体性是被这些年轻粉丝所生造的,而倘若我们仔细思考,我们就会意识到并非如此。因为任何想象,都不可能离开它的现实基础。粉丝们之所以能够把“小叉酱”们人格化、主体化,是因为它看上去确实显示出了某种能动性,显示出了它们在进行生产活动,在修建医院的能动性——但是,稍有马克思主义常识的人都知道,劳动工具是不可能直接劳动的,它必须被劳动者进行使用,才可以对劳动对象进行改造,即展开生产。

那么我们从理论上就可以确定:“小叉酱”们被生造出来的主体性,并非来自于其自身的能动性(因为这根本不存在),而是来自于操作他们的工人的主体性和能动性,以及直接将这种主体性和能动性对象化为劳动产品的过程,也就是建设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的劳动!


毫无疑问,这些年轻粉丝们搞错了!

我个人无意于站在一个专业人士的角度来去指责这些孩子们(但如果其中有上过马哲课的大学生,我建议他们面壁思过),因为他们或者是还年轻,或者是还没有基本的理论素养,或者是由于观察叉车、铲车和混凝土搅拌车的角度太远,没有看清楚里面有人。但是,我必须指出,他们的这种物化意识,无论是将具体的演员偶像化,还是将工人的劳动主体性物化为铲车的所谓“主体性”——这都是一种发达工业社会中所塑造的物化意识的表现。

我不想指责这些孩子们,但是央视新闻在说“为忙碌在一线的建设者们点赞”的时候,可否可以为孩子们说明,“其实操作‘小叉酱’‘小铲酱’的是工人叔叔和工人阿姨,我们更应该给他们点赞”呢?毕竟可能会有很多孩子看到这条微博,而直接去关心铲车和叉车了啊!

所以,我个人以为,有关媒体应该在宣传的时候说明其中真实的情况和关系,并号召年轻人去关心、崇敬真正在抗疫前线建设的工人同志,而不是去崇拜巨型物体。

而至于塑造了这些粉丝们物化意识的社会现实,我没有能力继续评价。

注:作为一个哲学工作者,我的职业习惯告诉我在写作的时候要保持冷静。但我个人真的非常伤心。非常伤心。非常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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