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手記
迷霧手記

我們在迷霧中走走停停,只能用文字留下印記。 曾經是好奇心日報的讀者,現在長成了記錄者。 紙上填滿了文字,但在生活中,留白才是主角。

书店书话

一个人在逼仄的仓库里,日光灯照射下的两排书架像是医院里的标本瓶子,摆在架子上,来者不拒的向每一个观看者展示自己的生命体验。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书店的仓库实在是一个恐怖又神圣的地方。

本文作于2021年4月,首发于微信公众号“迷雾手记”。



上海离我长大的城市不远,上海也是小时候最常去的大城市,但是上海的春天,还是第一次感受。




书店窗外的藤蔓开始发芽了,长出了一簇簇的绿叶,晴天的时候每天来店里多了一项工作,把窗户都打开。来店里打卡拍照的顾客也越穿越少,上海毕竟是时尚中心,有时候饭点到了下楼去吃饭,看着街上的俊男靓女和网红店,真是有种梦回SOHO “DEJAVU” 的感觉。

(DEJAVU:法语,似曾相识,“多抓鱼”公司名。)


在书店工作了三四个月,日渐烦厌。

一是爱好成为工作之后常有的疲惫;

二是熟悉的领导换了一轮,好些关系相当不错的朋友都离职或是调回总部,虽然新来的同事也相当不错,但是多也是兼职,和善的“领导”却是十去其九;

第三则是书店在运营中的“改革”还是难以适应。


预约制度升级,从前只有二楼图书层预约,现在在一楼还要有人拿着额温枪给每个顾客量体温,店里顾客多的时候还要看健康码,看不看健康码只取决于楼上人多不多,因为一楼网络太差,所以只要一楼要求看健康码,必会排出长长的队伍,手机举着找信号等着健康码出来,而人少的的时候,额温枪也只能在每个顾客的手腕上点一点,至于有没有扫出来体温或是体温过高,也不会把顾客拦在外面。一楼的店员面对已经“预约”而不得入店也得排队的顾客的脸色是小,五个小时站在一楼拿着额温枪表演测温实在像是一种枯燥的苦行。而在两个店员在门口做测温表演和引导顾客交出个人信息工作的同时,常常只有一个人为长队客人收银而让另一台收银机空着。



当然,管理层站在整个店的运营甚至公司的角度,和普通店员视角自然不同。但只对我个人感受而言,在书店的乐趣也只剩下在接货后在仓库的书林巡游了。


每次接货上千本书,带着一点灰尘的味道,层层叠叠的码在仓库高高的架子上,两排架子中间只容一人通过的过道摆着一张绿色的小椅子,既是我们的书梯踏脚也是不少店员在上班之余看书划水的地方,毕竟现在已经明文规定收银空闲的时候不能看书了,虽然百分之九十九的店都没有允许收银员工作时间看书的道理,但是面对书墙而没法翻看实在是让爱书的店员们深受坦塔罗斯之苦。

(坦塔罗斯:古希腊神话中的神,冒犯宙斯被惩罚看的到水却永远喝不到)


一个人在逼仄的仓库里,日光灯照射下的两排书架像是医院里的标本瓶子,摆在架子上,来者不拒的向每一个观看者展示自己的生命体验。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书店的仓库实在是一个恐怖又神圣的地方。

          

现在补书都要按照系统来,系统会根据收银的记录显示哪个类型的书需要补多少本,但是系统会无视书开本大小千差万别,不按照系统而只盯着社科文学而无视摄影设计绘本的我已经被按时蝉联补货速度倒数第一。即便如此,我还是会花大量的时间逛仓库,在纪实分类去翻找《长乐路》和繁体的《寻路中国》,在历史分类去找《耳语者》和《走出帝制》,这几本书我都通过其他途径看过,但万一电子资料被抹除误删总归的没有纸墨来的保险。




通常都是在找寻这几本书的过程中和其它有趣的事情不期而遇,像是签名本,有作者签名寄语的儿童书,有译者恺蒂签名的《莎士比亚书店》(已被我截胡买下)。最常见的还是购买者的签名,一个朋友在2020年11月在当当和我们公司买了同系列的《浙江村》和《小镇喧嚣》,半年不到这两本书一起安静的躺在我们的仓库里,真正的“从入门到放弃”,我把这两本书拿到外面摆在了一起,希望这对好兄弟能被同一个顾客买走,继续躺在同一个书架上被好好阅读。其中最有意思的是一本《自己作为方法》扉页落款郭XX,在里面夹着一张上海财经大学的明信片,上面写着“TO:贺XX:高考加油,我在上海等你! 落款:陈XX 2019.1.26” 不知道贺和陈最后有否在上海见面,如果贺来了上海,他们有发展一段甜蜜的校园恋情吗?但明信片又如何会成为郭的书签,随着书一起被卖到上海。

          



除了这些让人浮想联翩寄语和书签,开盲盒般的翻找还会让我找到些和我有特殊情感连接的书。像是锺芳玲女士的《书店风景》,这本《书店风景》2008年印刷精装版,开本有PAD PRO大小,封面是一个阿特拉斯神举着一个水晶球,映出后面书墙的倒映,是旧金山DANDELION书店里的一个装饰,创意让人拍案叫绝,古希腊神话中阿特拉斯托举地球,而书店托举书的世界。《书店风景》初版于1997年,那会我才一岁,但我小学毕业的2008年,这本书和《书天堂》《书店传奇》一起引进大陆,我们城市的书城引进了一套,在那个暑假每次去书店都会看上两篇,因为在2008年市面上的简体书都在30元上下的时候,这本书已经卖到了128元一本,所以一直到我把三本书都看完都没有被人买走。

(阿特拉斯神:古希腊神话中的神,肩扛地球)




看着这本书里全世界书店的样子,真实感觉到博尔赫斯那句“如果有天堂,天堂应该是书店的样子。” 后来在纽约逛到STRAND书店,在旧金山的城市之光书店,若说心里还能想起这本书里对这些地标的介绍有些言过其实,但是若没有这本书对我对书店之爱的培养,我可能也不会特地去到这些文化地标,可能也不会选择到书店工作并在仓库里见到这本书。如果说上面几本苦寻的书是心向往之的女/男神,这本《书店风景》便是青涩时期启蒙的恋人,倒也暗合了这本书的英文名《MY LOVE AFFAIR WITH BOOKSHOPS》。我把这本书从随笔里拿出来,放到书架的最角落,心里希望同事不要把它补上货柜被人买走,每次补货都要从角落里拿出这本书翻上两页,那会儿网上书店才刚刚开始冲击实体书店,不少97年探访的书店在08年版后记补充说明已经倒闭,在这十三年里又有多少被实体书店,新的娱乐信息获取手段和疫情击垮。这本书不仅是一种记录,也不幸的成为很多独立书店的墓志铭,可能也会成为一种古典和优雅的场域的挽歌。


纠结了两天,我还是把这本《书店风景》买了下来,毕竟这也算是我的曾经的“love affair”。




作者:艾瑞克
编辑:星球冰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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