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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比较文学博士生在读。微信公众号「种树时刻」。

疫情与失语

(原登于微信公众号 不等来日方长 )

我已经很久没有写什么东西了,上一篇所谓真正的写作还是1月20号,而之后两篇书单和影单,只能算是我尽力驱赶自己去写一些字,但说到底不成体统。但诡异的是这种失语让我焦灼,却够不成驱动力,直至前两天读《三联生活周刊》,其中一句“他隔着口罩,坚定地对我们说”让我诧异——在整齐划一的不带感情色彩的叙事中,“坚定”这样一个常见的修饰词显得格外突出。我突然意识到,我主动放弃了用文学和语言在这场疫情中分一杯羹。 

这一个半月以来,疫情打乱了中国甚至世界运转的秩序,自然也打破了我小小世界里的步伐。社交网络上惨烈的呼救让我揪心,疫情本身又像是把国家机器翻转了个面,制度和人性的黑暗面一览无余,我们各自的一方水土也就因此被破坏,看不见驱往正常的那天。爆炸的信息、失序的生活以及由此而来的复杂情绪似乎阻止了我用理性去规划好自己的生活,遑论思考与写作。而我也必须承认,我找不到合适的语词和书写方式来对待这段时间,理性化的、情绪化的都不足以表达自我。 

对于疫情,最常见的书写是记录,无论是作家和平民的“疫区日记”,还是信守客观的新闻报道,都以克制的态度在描摹这场灾难。我信任这样的记录,并对战争式的隐喻(比如“抗疫阻击战”)或者低幼化的称呼(比如“阿冠”“火神哥哥”“雷神妹妹”)保持距离。因为我坚信,语言之滥用有其原因,也必有后果。 

修辞术在古希腊被称为雄辩术,是思想家们论争时必不可少的工具,是为了说明观点,为了说服他人相信自己。报道或网络上使用这些语词也是一样的道理,它们具有相当强度的感情色彩,可以有效地激起人们的警惕性、集体荣誉感甚或民族主义情绪,是强权工具实施时有力的辅助。但这样的情绪在这场灾难中非但是不必要的,更有可能模糊事件中的焦点,真相由此弥散在语言的游戏中。 

会导致这样一种修辞滥用的,并不是“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出现时人们所说的“没文化”,而是我们的表意系统在若干年的文化自我审查中趋于僵化。脱北女孩朴妍美在《为了活下去》里写道,“南韩的词语比我过去知道的词语丰富很多,当你有更丰富的词语来形容这个世界的时候,思考复杂事物的能力也会跟着提高。在北韩,政府不希望你思考,也痛恨细微的差别,所有东西非黑即白,没有灰色地带。”语言的稀薄必将导致我们对于事物认识的单一和情绪的激进。从这一意义上来说,肺炎的战争化隐喻和粉圈的革命化叙事也可以说是同根同源的。 

文学,或说语言,往大了说,是我们体验世界、建构世界的方式,往小了说,它是我的日常生活与英雄梦想。因而我不敢滥用语言,也不敢轻信修辞,语义的泛化让词汇不再精确,而过度的修辞则是一种不诚实。“如果思想可以败坏语言,那语言同样也可以败坏思想。”奥维尔之言并不过时。 

我想,语言是思想,是理性,是秩序。在一个失序的世界里,我们若是想重拾秩序,就不得不重新对待语言。创造很难,但不破坏是可以的。 

所以我要重新动笔了,请各位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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