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賓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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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01,國際分析與政治評論

停下武统|靖国神社阴影再起 石之瑜:修宪不会让日本变“正常”

(编辑过)
眼下中美博弈日趋激烈,台海问题再成焦点。有别于特朗普(Donald Trump)对一中红线的猛烈冲撞,拜登(Joe Biden)更加偏好同盟战略,选择联合日本的回潮右翼,于台海议题上反复试探中国底线。与此同时,美国亦逐步撤出在中东的军事部署,好让战略重心更加聚焦印太,并加大对东盟与印度的拉拢力道,各式军演遂于台海周遭轮番上演,武统声浪亦来到全新高潮。针对这般风起云涌,“多维新闻”采访到台湾知名政治学者、台湾大学政治学系教授石之瑜,探讨在此氛围下,台湾如何在地缘前线立身。本篇为系列采访第二篇(共三篇)。

系列采访第一篇:停下武统|推动台湾非战体制 石之瑜:用和平主义抵抗美日介入

台湾知名政治学者、台湾大学政治学系教授石之瑜。(多维新闻)

多维:您之前提到,台海的主要问题不是主权争议,而是美日等域外势力的介入干涉。由现实视角观之,中日关系在首相换届与拜登上台后陡降,原因也确与日本对台海议题突破底线相关。不知您怎么看菅义伟内阁上台后的日本政治转向?

石之瑜:日本对中国搞奇袭,是中日历史的老常态。日本政治文化深受《三国志》影响。在江户末期国学兴旺前,日本更多是将中国的三国历史,视为日本自己的历史教训,并着迷于尔虞我诈的浪漫想像中,到了当代,更成为流行的动漫。在现实中的日本政客常常有一经典特征,那就是对外人缺乏道义,以欺骗为其主要的政治手腕,并颇为自得。

放眼近代史,从甲午战争、日俄战争、珍珠港事变,到中日建交,日本政客都是在官方派员与清廷、沙俄、美国或国民党的交涉过程中,转头又发动背刺奇袭,好借此获利。近年安倍晋三、菅义伟、麻生太郎等右翼活跃,就有这股战术文化在起作用。而因殖民经验使然,台湾的政治文化也爱上这种尔虞我诈的忍者刺客,翻脸无情的日式政治风格影响。政坛小人辈出,朝野交相贼。


日本右翼团体成员供奉靖国神社

多维:是的,如您所说,安倍晋三担任首相时,便屡屡像奇袭般,提出废除宪法第九条等让日本“正常国家化”的相关倡议,招致了中韩的严正交涉。

石之瑜:其实综观日本“正常国家化”的主张,从废除日本宪法第九条的和平条款、将自卫队升格为正规军、解除对国防军备的预算限制等,这些主张反映的心理认知,便是认为国家的主要内涵,是有资格随心所欲使用武力而不受到外界限制。

可是这种思维早就落伍了,实在是来自西方近代史的精神束缚,过去日本的和平运动如火如荼,很多人已经看到,用武力作为国家自尊的主要内涵,反而是不正常的。美国到今天还相信,作为国家靠的是自己拳头大,当年日本被美国打败,心理的阴影太大,总是有一股强的右翼势力,想借由创建国防武力、正规军,才能释怀。


多维:但是,创建自己可以决定如何使用的军事武力,难道不是正常国家的主要特征吗?

石之瑜:论及武力的使用,即便是美国这样的军事超强,在执行面上也要受内外限制。没错,在用兵问题上,美国确实比日本更“自由”。美国可以如若干日本教科书所说的那样,“进出”(也就是侵略),美国所挑上的国家。由此标准来看,日本二战时能“自由进出”亚洲其他国家,也确实是比今天“自由”得多。

但能“自由进出”他国,就是“正常国家”了吗?二战前的日本并不是个正常国家,而是由军国主义者把持,宣称要把白种人赶出亚洲的大东亚共荣圈“圈主”。直到今日,某些日本右翼政客仍然笃信,当年日本是为了解放其他亚洲国家而“牺牲自己”。

于是这就形成了一种吊诡。如果依照某些日本教科书所述,日本只是在二战期间“进出”了其他国家,而非某些右翼坚信的,为“解放亚洲”而遂行大量杀戮与暴力,只是“自由行动”而已,那么靖国神社“游就馆”中所展示的,“在二战中日本所采取的自我牺牲”等“悲壮的”史观陈述,便不是现在日本右翼表述的“正常国家”行为。但右翼偏偏又将参拜靖国神社当成往“正常国家”更进一步的“突破”,屡屡大吃政治豆腐。


多维:是的,靖国神社的话题时常引发东亚政治摩擦。近来中国明星参观靖国神社的争议,也在网上引起很多讨论。

石之瑜:其实就当今日本自卫队的实力观之,自卫已是绰绰有余,甚至足以在钓鱼岛冲突中同中国对峙。所以右翼主张的正常国家化,并不是为了创建自卫能力,而是拥有“进出”其他国家的能力与自由。

或许日本右翼今天已经没真的想进出其他国家,可是拥有可以进出其他国家的能力以及决定权,似乎已是今天右翼心目中的,日本成为“正常国家”的主要象征性标准。而这样的标准不仅仅会让曾受其侵略的邻国疑惧,更重要的,是日本自己遭受核子弹荼毒的战争后果好像就遗忘了。一旦自己觉得可以打仗,那就随时得在美国要求下做出决定,至于要不要打,迟早有一天会决定,要打。这不是独立国家,没有什么正常可言。相反地,有本领事先决定自己绝对不会参战,才是独立国家的本领所在。

而把“进出”其他国家的能力与自由,当成是看待自己“正常”与否的潜台词,其前提当然就是:“进出”其他国家是有可能的。若无此可能,就没有必要把“进出”邻国的能力与自由当成是正常国家的标准,因为这样修不修宪都没有差别。

日本右翼不能辩称自己实际上无意“进出”邻国,因为只有在有可能“进出”邻国的前提下,日本才有可能决定自己不要“进出”邻国,也才能彰显自己的自由决定权。那么,虽然决定不侵略他国是日本自己的自由,但不就表示也存在决定侵略的自由了吗?那这样的侵略他国的可能性,在什么条件下可以发生呢?

严格来说,日本根本不应该存在这样的条件。如果发生远方的战争,日本固然可以有支持某一方的偏好或非判断,但除了投入和平的工作人员之外,日本派远征军不切实际,国内也得不到支持。而对于邻国,日本除了有争议的领土之外,并没有扩张强占的意图,也不应该有。所以在自卫的范围以外,还要主张修宪创建日本行使“进出”其他国家的自由权,是不应该的。


多维:在您看来,日本国内有没有办法抑制右翼政客的躁动?

石之瑜:如今日本右翼崛起,一心想为上一辈人的侵略翻案,为他们的战败洗刷纪录。所以通过所谓创建正常国家当借口,企图让日本拥有不同于自卫队功能的更强大国防武力,以及用非和平方式“进出”其他国家的宪法权力。这种思维方式,既不符合时代,也不符合当代日本国情。

2014年安倍晋三提出修宪时,日本便有27个都道府县的215名地方议员,在东京成立跨党派组织“地方议员立宪网”,表示“将以立宪主义与和平主义的双轮”对抗安倍修宪的意图。而在几乎同时的稍早,日本民间则以宪法第九条申请诺贝尔和平奖,并有超过8万名日本民众连署支持。有别于右翼政客的喧嚣,日本民间对和平的朴素真诚渴望,其实应该得到两岸中国人真心诚意的共同支持。


多维:日本这种民间的和平运动,能有成果吗?

石之瑜:在日本民间,拥有不轻易向政治屈服的文化,并会执著于一种信念。虽然这种民间信念,并非总能清楚表达,或也无法有效制约时势走向,但正是因其含蓄内敛,所以能保护住自己对某种群体价值而有如信仰,并且在邦无道之际,予以隐忍,耐心等待时机,最后于重启时挽救败亡。回顾日本历史,屡见不鲜。

这种情况其实也像台湾。台湾虽然反中情绪狂热,政客借此民粹滥权,但民间为两岸和平默默付出的还是大有人在,这其中存有某种追求来世的忏悔,也夹杂入世的改革心愿,这点与日本民间文化的内敛不弃,相互辉映。当然,日本的蛰伏内敛与台湾的忏悔内敛,其实都源自儒家文化圈固有的内敛文化。

而中国民众的文化情感,在中日领海冲突与参拜事件连续爆发以来,一直很强烈。毕竟面对东京官方屡屡暗度陈仓、充满奇袭的对华政策,而民进党但求苟全、立场模糊的频频骑墙,当然愤慨万分。而台日政客的玩火结果,就是让中国民众对台日民间深厚朴素的文化底层,有所隔阂。

在这种情况下,台海的和平状态正因日本越界、台湾呼应而日渐脆弱。若要阻断这种危险,台湾必须有所调整,民间应该主动发起与日本民间和平势力的串联,共同反抗美国与日本右翼。这种基层的、素朴的“台日友好”,一来能对美日介入台海提出反对,避免冲突在南海、台海、东海间形成连锁反应;二来能对政客的趋炎附势、阿谀之风,进行更积极的牵制。

“台日友好”当然应该,但不该是民进党与日本右翼的那种“友好”,而是双方人民为求区域和平,共同反霸反右翼的友好。

原文发表于2021/8/14《多维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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