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賓鴻
祁賓鴻

香港01,國際分析與政治評論

为何台媒“误报”解放军攻台 不该被等闲视之

4月20日,台媒“中华电视”(简称华视)在播出7时晨间新闻时段,于画面下方的“跑马灯”快讯字幕处,连续浮现多条“惊天信息”,包括“新北市遭共军导弹击中,台北港舰艇爆炸,设施、船舶损毁”、“中共备战频繁,总统发布紧急命令,3月6日8时起生效”、“受战争影响各地爆发民生用品抢购潮”、“战争有爆发之虞”、“板桥车站疑似遭敌特工纵火施放爆裂物”等,引发不少民众议论。

而华视在发现跑马灯信息出现“误报”后,也迅速向观众澄清并致歉,从新闻主播台、跑马灯、YouTube直播频道至脸书(Facebook)粉丝专页,皆发出澄清声明。华视事后解释,上周接获新北市消防局来函委托,制播“民安八号防灾演习”(简称民安演习)的公益影片,影片文稿与跑马文字皆由新北市消防局提供,并在4月19日下午录制。然因录毕后档案路径未恢复,导致7时晨间新闻播报时,跑马灯播出了前一日的录制内容,相关人员直至开播7分49秒后,才发现错误并进行修正。

然就在惩处相关人员后,4月21日华视再陷“误报”风波。据观众截图爆料,继4月20日上午7时“解放军攻台”后,华视于同日上午9时34分及36分,再度以横式跑马文字播出“大屯火山爆发,岩浆滚滚而下”、“巴士海峡发现石油,预估蕴藏量一百万桶”、“台北凌晨下起拳头大冰雹,市区交通大乱”等虚假信息。对此华视只能持续道歉,并解释是为紧急制作道歉跑马,首度启用了特殊模板,欲于广告空档测试,但因字幕人员未完全关闭该模板,导致3条测试用文字意外播出。

但可想而知,这般解释难挽华视声誉。4月22日凌晨,华视紧急再发新声明,宣布代理总经理陈雅琳、公广集团董座陈郁秀双双请辞,以盼能替这场风波止血,但成效显然有限;而陈雅琳虽保住台长之位,却必须至台立法院进行专案报告,各方对华视的围剿也依旧激烈。

荒唐背后的三种解释

而正因此次事件过于荒腔走板,导致各种“非华视版本”的新解释,在舆论场上四处发酵。

第一,是所谓“中共渗透”说,持此论者多为民进党与泛绿阵营支持者,其认为华视之所以“持续出包”,是因潜藏其中的“亲共势力”趁势出击,要替未来可能登场的“信息战”试水温,故在“误报”解放军攻台后,又上演了天灾末日的剧本。此一言论看似有意替华视开脱,其实反而暗藏“清洗华视”的潜台词,主张揪出“第五纵队”刻不容缓。

例如民进党嘉义市立委王美惠便表示,华视隶属公广集团,是台湾面临重大事件时,政府发布信息的重要媒体,现竟于晨间新闻发出“解放军攻台”的假信息,实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其也由此呼吁“务必仔细调查公广集团的内控机制,调查时也应纳入国安考量”,“有心人士配合中国进行测试的可能,都需要彻查清楚。”

第二种解释,则是认为民进党与华视策划一切的“自导自演”说。此论述可谓是对“中共渗透”说的镜像反弹,认为眼下台湾疫情流窜、2022年底大选将近,民进党为催出选票,不惜与华视高层共谋此局,以炮制“红色渗透”的风声鹤唳,既整顿各界,也打压国民党选情。

如此说法虽无实证,却引发不少蓝营支持者共鸣。毕竟华视经过民进党多番整顿,早已成为三立、民视以外的“绿色新闻”新平台,其董事长陈郁秀更在台湾媒体圈享“国母”之称,任期仅有3年的董事长之职,却能供其违法盘踞6年,自是朝中有人、八风吹不动。而华视身为固若金汤的“绿色堡垒”,竟会在政治氛围需要下,沾染导致中天被关台的“红色阴影”,何其荒谬滑稽?故蓝营支持者议论之余,不仅集体嘲讽“中共再度下场救援”,更要求比照中天案例,“勒令华视立刻停播撤照”。

而第三种解释,可谓在某种程度上,承袭了“自导自演”说的思路,只是情境不同。其认为,“误报”确为“人为意外”,但目的并非塑造“红色渗透”氛围,而是为了华视内斗需要,毕竟此台向来不遮掩其乌烟瘴气的权斗经过,不论是陈郁秀与台独媒体人郭倍宏结盟,斗下前总经理郭建宏一事,或是前总经理庄丰嘉因同时见罪蓝绿而被迫去职一案,皆为外界所知。

而此次事件虽不知是何人策动,却终究让据位已久的陈郁秀脸上无光,也让取代庄丰嘉、甫代理总经理90天的陈雅琳权柄松动,且经历一阵挣扎后仍是止血无效。起初陈雅琳于4月20日当天提出请辞,随即被陈郁秀“慰留成功”,但4月21日误报消息再出后,不仅陈雅琳退下总经理之位,就连陈郁秀亦自身难保,一次请辞公广集团、华视董事长双职,离职前夕仍心有不甘发出声明,指责“可惜组织、设备及部分同仁心态的老旧,跟不上新兴媒体转变的速度与潮流,而导致公视、华视近期错误不断”,足见其对下台剧变的忿忿不平。

如果不是造假而是外泄

平心而论,上述三种“非华视版本”的解释,对不同族群皆有说服力,却也带有一定的虚妄臆测。“红色渗透”会在华视内部发生,本就令人匪夷所思;“自导自演”也难以解释陈雅琳、“国母”陈郁秀的去职;“华视内斗”又似乎过于冒险,毕竟此事引发调查局约谈相关人员,何方受益并不显著,造成的伤害却是显而易见。

简言之,若由事件后续发展来看,“红色渗透”、“自导自演”的假设皆站不住脚;“华视内斗”虽确实发生,却未必是“误报”出现之因,反倒更像由此引发的后续风暴。在此脉络下,综合华视原始声明,真相或许早在4月20日便已浮现,即“解放军攻台”之说并非“新闻造假”,而是“脚本外泄”,至于后续的“大屯火山爆发”,则或许真因华视员工慌乱之下、操作不善所致。而两起事件连环叠加发酵,这才导致后续的“双陈去职”。

然在茶壶内的权斗风暴外,所谓“脚本外泄”,其实更值得两岸关注。此处“脚本”,即华视所述,是新北市即将举行的“民安演习”影片内容,各方之所以难以想像,是因过往的民安演习,皆未涉及“国防环节”。以2021年的“民安七号防灾演习”为例,高雄的模拟情境为“台风与地震来袭,导致地下工业管线泄漏、毒化灾及辐射事故”;台南则是“地震伴随大豪雨,引发水灾、土石流等复合型重大灾害”。

上述演习虽动员台军与民众参与,涉及了兵棋推演与实兵操练,却毕竟围绕天灾这一主题,而非两岸开战。然就在2022年2月28日,台湾首次宣布将于民安演习中纳入“战争元素”,并通令各县市在传统的雨灾、风灾、地震项目外,增设战争破坏重要设施、人员疏散与伤亡抢救等项目。彼时新北市消防局便已表示,将在5月5日时,演练战争导致电厂等重要设施遭破坏、新北市遭遇空袭、敌方特战兵力发动攻击、伤亡救护地点有敌军埋伏等情境,实与华视此次外泄的部分脚本相符。

而细究今年的台湾民安演习时程,高雄市、屏东、南投、云林皆已演训完毕,其中高雄的情境为“遭到解放军砲弹攻击”,屏东为“2025年解放军以海空兵力部署对台实施封锁,台湾海空军均遭火力攻击而受损”,南投是“遭解放军导弹空袭,民宅倾倒、桥梁断裂、建物发生瓦斯爆炸”,云林则是“解放军导弹袭击,油气设施与铁路损毁”等;而后续即将登场的,除“脚本”已经曝光的新北市外,尚有宜兰县、彰化县、桃园市、苗栗县、新竹县、嘉义县,亦将围绕“解放军攻台”的情境展开演训,直至6月演习结束。

析论至此,事件本质显而易见。华视“外泄脚本”固然可笑滑稽,但外界与其嘲讽台媒,不如直视酝酿荒唐的现实情境:2月24日俄乌冲突爆发后,台湾政府并未如某些分析所述,珍惜两岸避战机会,反而渐有“正视”台海战争爆发之迹象,除民安演习的情境调整外,针对兵役制度的辩论亦为例证。如若此般趋势持续未停,在可预见的中美博弈激化下,台海爆发战争的趋势恐会直线上升。

长年以来,“武统”看似为统一选项之一,实则更像稳定两岸关系的“定海神针”:隐而不发的烟硝,虽不足以促统,却至少在反独上发挥功效,维持了两岸难以明言却心领神会的模糊均衡。但伴随时空环境改变,此般均衡正在失控,现实发展证明,美国对中国的围剿不随政党轮替而休止,正如台湾的亲美趋势不因蓝绿更迭而改易般,两股脉络相互加成,急于制华的美国加上唯美是从的台湾,只能让台海震荡愈发剧烈。

平心而论,台湾民众并非没有“避战”思维,支持“和统”者即便少之又少、几乎没有,天真拥护“和平实独”者却是多数,且堪称主流。但在高层政治结构中,台湾政府已成美国豢养的战略玩物,但凡有意竞选总统者,虽能在两岸论述中分歧,却无法在亲美立场上让步半分,否则便如2020年的国民党总统候选人韩国瑜般,会在选前收到“王立强案”的惊喜礼包。

简言之,台湾空有“民选体制”外壳,其实内里几乎等同“美国总督在台湾”,不论蓝绿皆为华盛顿的忠诚附庸,民众不论如何投票,都不可能出现“反美自主”的结果。在此境况下,“寄希望于台湾民众”的呢喃显得无力且苍白,幻想台湾政府能从乌克兰的前鉴上学习,更无异于天方夜谭。综观历史,受美扶持、高度渗透的政权,往往不愿也无法断奶,否则越战之后,又何以出现阿富汗之例?乌克兰又何以走到今日境地?台湾人并非不想效法新加坡,但台美的政治上层建筑注定其难有自主空间,不论民意如何风云变化,政治精英全凭美国号令、供两党呼喝驱使,导致台海安宁系于华盛顿之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全为己身战略利益服务。

在此情境下,北京需有展开“持久战”的准备,即武统作为“定海神针”的功能已然动摇,台海情境难回过往,面对美国眼下持续出招,北京的艰难抉择已然浮现:若不战略收缩、放弃台湾,便要正视时空变化,做好军事斗争准备。“持久战”并不意味立刻发起武统,而是要多重手段齐下,避免美国时刻掌握主动、恣意调动台海氛围。武统至今仍是最后手段,但“持久战”的准备,至少能够确保,出鞘那刻,己身掌握一定优势,且能承受敌方在政经军与舆论场的多方围剿。


原文发表于2022/4/24《多维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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