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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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

阿爸生長在澎湖的小漁村,全名叫作鄭媽溫,鄰里村人都叫他"溫阿",人如其名個性溫和善良,是家族另一條漁船的船長,我對阿爸的印象不多,也許就應了那句"好人不長命"吧,在我八歲時,僅僅42歲的阿爸就因肝癌而離開人世,阿爸生前廣結善緣,所以村裡人都對阿爸讚賞有加,即使在家族中與阿公合不來的叔公老婆,也對阿爸相當疼愛,後來阿爸得了癌症來台灣治療,當時與阿公分家的叔公婆,仍然陪阿母帶著阿爸來台灣醫院治療照顧,我長大以後跟叔公婆相處,每當叔公婆講到阿公都可以聽出她很不滿阿公,但若話題轉向阿爸,語氣馬上變的很溫柔,口氣中滿滿的憐惜跟不捨,我受到阿爸的餘蔭,所以叔公婆對我也很照顧,讓當時在澎湖失去家,又喜歡回家鄉的我,感受到人世間的溫暖!

阿爸的話不多,小時候給我的印象就好像眉宇間有一道鎖,時時都緊蹙著眉頭,臉上彷彿有濃濃化不開的憂愁,我幾乎沒有看過阿爸的笑臉,也只有在阿爸喝醉酒時,才會出現曇花一現的笑容!阿公與阿爸的感情很好,根據二姊的描述可以用父慈子孝來形容,可是阿公的脾氣在鄰里間的評價是相當火爆,很難感受的所謂的慈祥!或許是因為阿爸的關係,我的出生得到阿公莫名的疼愛,在民國50年代澎湖人剛來台灣工作一個月也不過是幾十塊錢,但阿公每天都會給我一塊錢的零用錢,姊姊想吃零食都要哄騙年幼無知的我,因為家中的小孩只有我有錢!

二次戰後百廢待舉加上科技不發達,連電視機都成了高檔的奢侈品,擁有電視機的家庭就好像現代人開著雙B轎車那樣般的意氣風發,由此可以想像當時沒甚麼聲光娛樂,所以漁村的討海人,休息的空檔大多數是喝酒跟賭博,阿爸沒有例外,而且在賭博方面更是創下前所未有的紀錄,一邊跟大人玩麻將,一邊做莊跟小朋友賭天九牌,我想輸贏從來不是阿爸在乎的,因為沒有人在賭桌上看過阿爸發脾氣,永遠都是一張靜靜溫和的臉,只是溫和的臉背後到底有多少心事,成為我思念阿爸最想知道的訊息!

古人說:夜路走多總會碰到鬼.....!阿爸的好賭有一次失了分寸,過了午飯時間賭局還在繼續,家中的阿公在飯桌上等著阿爸,任憑家人如何勸說就是不肯先吃飯,一定要等到阿爸回來,在牌桌上的阿爸不知阿公在等他吃飯,後來賭局結束已經是下午一點多,阿爸悠哉悠哉的回到家,才發現阿公在等他吃飯,阿爸一看默默不說話,只能坐下來陪阿公吃飯,阿公也沒絲毫言語責備,父子倆不發一語的吃完那頓飯,我不知道阿爸當時看見阿公等他吃飯的心情是多震驚啊!?但是從那一天起不管如何賭,吃飯的時間到了,阿爸就會乖乖回來陪阿公吃飯,再也沒讓阿公等他吃飯了!

安靜的阿爸有顆火熱善良的心腸,民國50年代還沒有跨海大橋,西嶼與馬公本島是靠著輪船為交通工具,來回一趟不容易,除了生意人,一般人很少進去馬公,有一次村莊一位年輕人在晚上食物中毒,因為晚上沒交通船,西嶼的醫療又很落後,只能前往馬公看醫生,但求了很多人都愛莫能助,後來輾轉找到阿爸求助,阿爸二話不說就開著自家漁船把他送去馬公治療。我長大後機緣巧合碰到這位長輩跟我說起當年的事,他說如果沒有阿爸他可能會死,就這樣跟阿爸成為朋友結下善緣,在阿爸受肝癌折磨的最後一個晚上,這位長輩悄悄來看望阿爸,拿出違禁藥品給阿爸吃下,減輕阿爸的痛苦,讓阿爸有了胃口吃最後的一餐,餐後長輩還幫阿爸剃了鬍鬚(當時沒有刮鬍刀,都是用剃刀剃鬍子,所以刮鬍子也不太方便!),隔天阿爸就帶著乾淨的面容離開了人世......!

阿爸去世時我八歲,記憶有限傷痛也有限,但天生血緣關係讓我想要了解阿爸的心思,也想知道在那未知的世界阿爸過得好不好?!也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夢到我未卜先知,知道一位阿爸的朋友即將過世,於是我託他幫我跟阿爸轉達,說我想要見他,果然長輩不久過世,而且還來跟我說已經轉達給我阿爸了,後來在路上阿爸就冒出來,一臉很不高興的對我說:「我下面人家還在等我打牌,有甚麼事快說...!」我沒有回答,可是在夢中看著阿爸就感覺他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從夢中醒來後,我就不再牽掛著阿爸了!




他是享受賭的刺激跟樂趣,

加上從不主動散場不賭,因此得到一個綽號-賭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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