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代问题
历史障眼法

陈丹青的节目《局部》讲过件趣事,说美学家朱光潜评价古希腊的雕塑里,有种伟大的「静穆」。鲁迅读罢,反驳说,你理解的静穆只是经过时代的包浆而已,人家当年刚刚雕好之时,一定是雪白精致、热烈并狂放的,只不过在地底埋了千年、饱经战乱,自然是一副颓相。看到这我深以为然,觉得观看古代艺术,恰当的视角理应「悬想它是一件新东西」(鲁迅语),而非从旧物的风霜去推断它本然的价值。
鲁迅如此反驳,也非文人相争,他自己的确经历过一番开悟的过程。有次去北京一富商家里做客,富商买了口周朝的鼎,把它擦洗得锃亮拿来示人。鲁迅哑然失笑,土大款果然没文化,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鼎在周朝就好比今天的饭碗,哪有乌漆麻黑之理!古人可不得把它擦拭得干干净净、金光灿烂的。不过是在当代成了件古董,我们就一厢情愿地认定,鼎,一定要有布满锈渍的古董样才叫真。在这故事里,历史本身成了添油加醋的障眼法,或多或少影响了我们的美学。
后来我又觉得,两者其实皆好。去想象作品元初的精气神固然有理性的浪漫,而能够穿越沧海桑田、得到时空给予作品的丰厚附加价值,是作为现代人的专属奢侈——用鼎烹食的古人,一定想象不到这器皿将要历经怎样的旅程,然而,我可知道。
(旧文归档,原文发表于2019.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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