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連載:戰後日記(五十二)
集會在和尚位於本堂北面的書院舉行。素雅的趣味中可見和尚禪宗的人格,也沒有一身佛氣,紫檀木佛壇的光澤恰與榻榻米的線條般配。正面床間的一角,掛著英俊、聰明的學生裝青年的照片。我抬頭看著照片,問長得像伊藤博文的和尚,他說那是他的大兒子,做電信員的,很可能在出征台灣的路上死了。
連載:戰後日記(五十四)
十二月某日 太陽照得屋檐的冰掛晶瑩透亮,水滴垂下來。賣魚的姑娘看著才走在雪道下著坡,一下子就到了我的走廊,把魚簍重重地放下來。妻正要買魚讓晚上回東京的大兒子帶過去,火燧崎的人來通知說行李已經順利發走了。像追行李一般,大兒子下午四點就出發。妻送他到車站回來,說:「已經擠得不行了。
連載:戰後日記(五十三)
這邊兒聊著天,只有一個一直不作聲的農業技師沒笑。參右衛門夫婦這種事只是老人才有興趣,而這位年輕技師另有一樁心事。這人偶一開口,也是重復同一件事。「現在讓農民做的只有一件事。三頓米飯只兩頓吃米,中間一次讓他們做點比米好吃點的,用來替代大米。這就多了一頓的米。
連載:戰後日記(五十一)
十二月某日 雪積得深了,還落個不停。我用筧水洗了臉,想起昨夜的情形,看著從石頭垂下的大冰掛,心裡暢快。糟糕已久的精神又振發起來。今天下午要和農會的人在釋迦堂見面,前幾天我就興致索然,心裡不喜歡,這下我也決心要參加了。三個月沒這樣對著小鏡子剃鬍子了。
連載:戰後日記(五十)
世津的婚禮在新莊的新郎家舉辦。久左衛門家是新人不在的婚禮,清江和妻一直在那邊幫忙。到夜裡,慶典也散了,酩酊大醉的參右衛門在爐邊的說話聲傳過來。妻和孩子們害怕,早早睡去。他喝醉耍酒瘋的晚上,清江把邊上的東西一並清走,人也不近身。鐵瓶、藥罐、海碗……凡是拿到手的東西順手就扔向清江,口頭禪似的接連喊道:「出去,回去!
連載:戰後日記(四十九)
與人一見面,就能嗅出個對自己有利沒利,再去支應人,這是久左衛門的壞毛病。鄰居對他有這般惡評,我也不是不知道。參右衛門表現得對我們很冷淡,有對久左衛門的禮貌,也難說不是一種反感。但說久左衛門他是看人下菜碟兒,我覺得倒未必。他的盤算是他自身生活的律法,他不能輕易干犯了這份神聖。
連載:戰後日記(四十八)
池沼上落起了薄雪。怕行李丟失,把人看成是佛,這是一種利己心理。在池邊路上走著時,我想有時利己心理也是好的。如果沒有這種利己心理,可能我一輩子都只會把人當作普通的人看。而誰教我把人當作人?這本身不就是最大的幻影嗎?——當「自我」幻影充滿時。誠然,這時會跳出來一個馬祖,說「非有我在」。
連載:戰後日記(四十七)
十一月某日 十點,上次的客人披著蓑衣來了。我的這尊佛年過三十,長著毗利虔的腦袋,細丹鳳眼,小孩子臉,是個怯聲怯氣、老實巴交的人。他穿著大軍靴,看來是復員軍人。圓臉,嘴嚴但有點突,見他篤定地忙來跑去,感覺是在奈良、京都的寺院沒少見的佛像。擁爐相對,他被我看得很窘迫,屢屢側向一旁說話。
連載:戰後日記(四十六)
十一月某日 突然有段意外插曲。一個陌生人從東京來收農具,到參右衛門家買柴火,說是他包了一輛貨車回東京,但貨物噸數不夠,人家不肯出車,因而想讓人介紹回東京的人,他可以幫忙帶行李。於是找了我們商量行李的事。這位客人,不光是我不知道,參右衛門也不認識。
連載:戰後日記(四十五)
十一月某日 鳥海山和月山都是銀裝素裹了。第一次在東北見下雪。現在沒雙長靴都沒法過了。下午,菅井和尚來了,說是要在釋迦堂和農會的人開座談會,希望我出席。我答應了,又問和尚知不知道松浦正吉君。原來,正吉小伙從橫濱工廠回鄉後,看到村子因循守舊、得過且過的風氣,不禁慨嘆,欲以年輕人的力量...
連載:戰後日記(四十四)
十一月某日 早上起來坐在爐前。不經意發現平日可望見的山上一株橡樹被砍走了。說是一百元賣掉了。再也看不到候鳥棲枝了。傍晚下起薄雪。洗好的蘿蔔擺成一圈,清江還蹲在水旁。每戶人家前面都擺著雪白的蘿蔔,十分壯觀,感覺冬天終於來到山村。背靠在柱子上是冰涼的。
連載:戰後日記(四十三)
十一月某日 孩子們在正午時分蹦躂蹦躂地進了房間,就迫不及待地脫衣服跳進溫泉里。不會說「我先抽支煙」,他們在旁邊就像游鱗擺尾,我抽著煙更像是休息了。他們帶了久左衛門妻子讓捎上的食用黃菊花,袋子都裝滿了,我們就著泉口的熱泉水煮了吃。妻說喜歡番頭帶來的新九谷的茶碗,看個不厭。
連載:戰後日記(四十二)
十一月某日 存折平安收到。從四月起有半年下落不明,讓東京銀行的人查了一下,才知道是銀行女職員一直壓在手中。對什麼也不生氣,簡單來說是墮落。但我有火能向誰發呢?那麼帶家裡人去泡溫泉?於是倉促決定趁著今天週六去溫海。老二還沒有放學回來,不得已等到三點,仍不見人。
連載:戰後日記(四十一)
十一月某日 接連慶祝的第二天,隔壁宗右衛門的阿婆在屋檐下一邊擇蔥,一邊嘟囔說:「哎呀,真無聊。」被站在走廊的我聽到了。才第二天,這個寡婦對玩沒了意思。今天,鄰組所有姑娘和年輕媳婦們,在他們後面那家聚會,各自帶來好吃的,可以盡情吃喝玩樂一天。
連載:戰後日記(四十)
十一月某日 農村到處都是三天的「豐收節」。除了盂蘭盆、正月之外,這是最大的節。鄰組的每家都會送米糕。黃昏時,白花花的米糕佔去我六張榻榻米大小房間的一半。各家的米糕還各有特色。就像篆刻,一家的盛衰也寫在圓圓的米糕上。這是誰家,那是誰家,基本上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連載:戰後日記(三十九)
十一月某日 村裡一個說法是,一年下來,沒有哪個月的路能爛成十一月這樣。這個月的路真是爛得不成樣子。參右衛門上山挖野山藥。他幹的活中沒有比這個更享受的了。妻肚子疼,在家躺著;參右衛門的妻又在泥田中到處摸菊芋。這是過冬少不了的食材。空氣清冽,蘿蔔從潮濕的土中露出白根,一動不動,而落葉紛飛,似乎要搖動起來。
連載:戰後日記(三十八)
十一月某日 從余目沿著最上川到新莊。最上川的紅葉一望無際。輝煌如行走在萬燈之行列中。剛從南朝鮮撤回來的三個女人在一旁說著傷心話題,在紅葉的映照下倒不覺得那麼悲傷。坐滿人的火車在紅葉錦繡下前進。想起故去的岳父曾說,在這火車看得到瀑布的地方,有片山屬於他。
愛過以後 <之 十六>
愛過以後 <之 十六> 各自坐定之後是一陣的尷尬和寂靜… 阿蔚和世佼猜想應該是阿坤帶筱慧過來的,只是不知道為何只有見到筱慧... 三個人都不知道如何開口,你看我,我看你... 最後在阿蔚甩出的一個眼神之下,世佼首先開口… 「阿坤呢?
連載:戰後日記(三十七)
十一月某日 從山峽到山頂,紅葉更添了幾分顏色。山上拉起紅葉的幕布在搖曳著,彷彿一場無人、靜謐的慶典。正是晚秋時節,鮮艷的紅葉有陽光普照或驟雨突至之時,柿子樹光禿禿的枝頭是紅澄澄的果實,下面的稻子也變成了米。早晚清冷,菊花盛開。每戶人家佛堂里都有新稻草編成的米俵注1發出清香,爐邊集團活躍的氣氛又是極盛了。
連載:戰後日記(三十六)
十一月某日 路兩旁露出刺玫果。雨霽的天空,高掛著鮮紅的柿子。雉子從紅葉中飛出,空谷響徹振翅的聲音。農民又忙起來了。晨霧中搖晃著馬鬣。開始打霜的路上響起車轍碾壓的聲音…… 前幾天村裡溜進來一個黑市販子,開價一俵一千五百元,叫人安排二十五俵。